“先别勾!”打饭正站在阳台上,他用两个手指把耳朵塞上了才说,“勾吧,没事了。”
首领用力勾了一下,枪没响,枪栓根本没弹出去。我把猎枪拽过来,勾了半天,还是没响。弄得打饭不知该怎么办了,塞着耳朵吧,举着胳膊太累;放下吧,又怕枪响。谁也说不准这枪什么时候能响。
小柯不服气,把猎枪端起来,这扳那拉的,简直是在修理。打饭一看好像暂时不能响了,放下胳膊,也好让耳朵眼透透气,它们都快憋坏了。
突然,“砰--”一声巨响,把我和首领吓得差点蹦起来,打饭吓得“妈呀”一声就往楼里跑,却一头撞在门上。只见一团烟火散去,小柯傻站在院子里,猎枪早掉在地上,枪口仍旧冒出蓝烟来,像一个吸烟老头儿的嘴。子弹还真打在一棵树上,树皮被打得白花花地向四周飞去。这只能证明小柯的枪法挺准的,根本不用瞄。
采石头的伙伴们都听见枪响了,纷纷跑进院子,都知道试验成功了。
小柯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扣动了扳机,他在扣扳机之前拉了一个零件。我说:“对了,那是保险,先打开保险,才能打响。”
为了证实这个说法准确,我建议再浪费一颗子弹。子弹还剩五颗了,哪能打空枪试验。我按刚才的方法一试,“啪”,它打响了,我们欢呼试验成功:枪和子弹都能用!
首领用袖子把枪擦了擦:“这枪归我用吧。”
除了打饭,谁都想当枪手,但谁也没跟首领争。这枪是他爸爸留下的,现在由儿子使用理所当然,总得讲理吧?
晚上,首领就端着猎枪守在车库里,他不时地举起枪朝油桶瞄一瞄。
我们继续到下游采集石头,没遇到任何麻烦。当午夜钟声敲过,围墙塌陷时,我们已经提前备好一部分石头。这回,我们留下两个伙伴专心砌墙,其他的继续运石头,这种协作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这办法他们从前根本就没用过,因为它违背灰城的某种道德。现在看来,那些“规则”还挺有意思的。
砌墙的石头够用了。我又推了一车石头运到车库。这些石头主要用来对付怪物的进攻。我在门外喊:“首领,石头来了!”里面没人回答。“首领!”我又喊。还是没有回答。我和小柯不安地推开大门,石头和油桶已经挪开了,洞口裸露着,首领不见了。
“首领!”洞里空荡荡的,我们的喊声在洞里回荡。
难道首领出事了?小柯说刚才首领还催过他,让他快点把石头运来,这么快就不见了。我心里痛了一下,替首领担心。我趴在洞口向里边观望,看见一条绳子垂进洞中,绳子这头绑在油桶上。
首领孤身一人到洞中与怪物决战去了。
我得追上他,他一个人不是怪物的对手,不能与它硬拼。我拔出小柯腰中的尖刀,拎上铁棍,攀住绳子。
“我去帮首领,你守在洞口,放一盏灯在洞底,我们撤回时就能找到方向了。紧急情况时把我们拉上来……”我抓牢了绳子。
小柯点点头。其他伙伴也来了,个个做好了搏斗的准备。
我顺着绳子迅速滑到洞底,很快就摸到了侧洞,我必须尽快追上首领,他太危险了。侧洞潮湿黑暗,听不见任何声响,有只老鼠吱地叫了一声,从我身边刷地过去了。它一路跑过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很长时间。不久,又到了囤粮的那一段,仍然没有几只老鼠,可见它们快被怪物吃光了,我拄着铁棍,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既想早点儿与首领会合,也随时准备与怪物狭路相逢。也许我会死的。一想到这儿,我就似乎看见使者在向我招手。这是我想与使者再次见面的唯一方式。
“首领--首领--”我试着喊了两声,不敢大声叫喊,也许怪物正在睡觉,最好不要惊醒它,能摸清它的情况就行了。
没有人回答,但喊声在洞中传出很远,久久不绝。回声加重了洞中的恐怖,我猜我的喊声已经传到怪物耳中了,它已经动身了。
身后,已经闪着灯光了,这是小柯放在洞底的灯,它指示着洞口的位置。小柯他们干得不错,灯光让我知道身后还有很多伙伴,胆量和信心增长了好几倍。我的脚步加快了,但不断摔倒。不知走出了多远,一回头,灯光黯淡了,却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仍不时地停下来,让洞内暂时恢复平静,以便收集洞内的信息。我最想听到的是首领的脚步声,最不想听到的是怪物的脚步声。我发现一个人真正面对“理想”实现时,往往又缺乏心理准备了。比如现在,我明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与怪物相遇,然后完全可以变成死的或者活的英雄,可是我却想回避这件事了。
走着走着道路变得陡峭,凭记忆,这里已经接近河滩上的出口了。也许我已经接近怪物了,可首领在哪里呢?我不想把结局想得太糟糕,因为首领带了猎枪,而我没听见枪响,这意味着首领同我一样,还没与怪物遭遇。
我停下脚步,休息了一下,恢复体力,准备应付攻击。即使体面地撤退,也需要一点体能啊。这时我感到有一丝微细的声响从前面传来。我握紧铁棍,憋足了劲。可是那丝微细的声响很快又中断了。我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水,铁棍都握不紧了。我赶紧腾出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于是又能握紧铁棍了。这时那个声响又出现了,里面夹杂了一声喘息。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灯火依稀可见。
喘息声突然大起来,接着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它来了!而脚步声肯定是首领的,首领正被它追逐。我怎么办?我得帮帮首领!
这时,一股浓烈的腥味向我袭来,喘息声几乎就在面前了,但什么也看不见。我从腰带上拔出尖刀,向前面投去。尖刀发出“砰”的一声,打在一种软绵绵的东西身上,但马上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我预感到不妙,准备先后退,做英雄不必这么急的。我转回身,刚要跑,却滑倒了,铁棍也脱手了。我心想,糟糕!还没交手,武器就丢了。难闻的腥味呛得我几乎窒息,我绝望地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腿已经摔麻了,不听使唤。即使成为英雄也不体面了,我不甘心。
这时,“砰--”枪响了,是那支猎枪!
枪声使我从绝望中解脱出来。我竟一下站起来了,腿也不麻了。“嗷”的一声怪叫,那个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停住了。首领打中它了。这时一只手从身旁伸过来,拉住我就跑:“快跑啊!”
是他!
也就在这时,怪物的脚步又挪动了。子弹没有击中要害。我俩手拉着手朝着灯光隐约的方向狂奔;有时我俩只有一个摔倒了,但另一个拼死也拉起摔倒的,跌跌撞撞,一刻也没停。不久,跟在身后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渐渐小了,最终听不见了,眼前的灯光却越来越明亮。能听见前面在喊我和首领了。我俩答应着,顿时,洞里喊声震天。
我俩又跑了很长时间,才跑到灯光旁边。我俩一刻没停,抓住绳子,上面马上传来几个伙伴同时用力的声音:“一二,拉--”我俩就同时被拉出洞口。
“把洞底的灯光打灭,把油桶搬过来,封死洞口!”我气喘吁吁。其实,小柯已经在做这件事了。
油桶重新垛在洞口上,几块大石头又压在油桶上。我趴在地上,贴着油桶底,仔细听洞里的动静,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它受了枪伤停止追赶了。它会不会死呢?假如它真的死了,这里面有没有我的功劳?也许一点也没有。那么,最好它别死。
原来,首领想一个人用猎枪解决掉怪物,他悄悄摸进洞去,在黑暗中悄悄前行,接着拐进另一个洞,那个洞宽敞多了,但不是通向河滩的那个,所以我们当初没联系上。
“我听出那家伙在睡觉,但是看不见它在哪里,就摸索着找它的位置。突然我摸到一种冰凉的东西,滑腻腻的。我猜是摸到它了,一股腥味差点把我熏倒。我刚端起枪还没等开枪,它醒了,一下把我掀倒了,枪险些丢掉,我赶紧爬起来,往后撤。它开始追我,它每迈出一步,整个鼠洞都随之抖动,我边后撤边确认它的位置,我不想浪费子弹。这时你也赶到了,我开枪了……”
我和首领都险些送命,但总算对怪物有了模糊的印象,那是个体形很大的怪兽,笨拙,皮厚,子弹也很难击倒它……
伙伴们睁大眼睛,望着茫茫夜空。今晚,没有月光,星星也很少,都干什么去了呢?这个时候,哪怕是在我们的窗口蹲着一只鸟也是好的。灰城的公民都集中在首领的房间里。灾难就在身边,我们躲不开了。它甚至就在脚下,随时可能从地下冒出来。
“离开灰城吧,走出丛林……”
不知谁提了这个建议。这是我当初的想法,可是自从发现了怪兽,直至使者惨死,我已经忘记这个念头了。我甚至来不及问小柯当初来灰城的经历。大家沉默着。
小柯站起来:“那就是逃跑,我留下,给使者报仇!”
首领说:“使者死在我们面前,我们没有人去救他,因为那时我们在睡觉。现在醒了,给他报仇吧。我不离开丛林,我要给使者报仇,给他做伴。”
“都留下吧!给使者报仇……”
小柯说:“刚才是谁说要逃走的,打饭,是不是你?”
打饭马上站起来否定:“谁说的谁被饿死,小柯,你是叫小柯吧,不许你这么骂我!”
我们决不丢下首领和使者。
我们准备与怪兽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