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哼了一声:哪的歪理,收拾整齐了,反倒不舒服了?阎涛笑着说:那是当然,你看过《马克思的靑年时代》吗?马克思那屋里乱极了,可他对要找的东西手到擒来,他从不让燕妮给他收拾屋子,外人就更不许碰他的东西了。我现在是向马克思学习,乱中有数,所以……
杨华不快地说:所以什么?你的意思,我是外人?
阎涛连忙说:不不不,你是战友,是朋友,当然是内人了,但内人也不要动我的东西,我不习惯,真的不习惯,你别误会。
杨华说:我不误会,行,我不动你屋里的东西,我给你收拾一下厨房、厕所总行了吧?还省你雇小时工了。说着,她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那里果然是更加脏、乱、差。她边收拾边叨叨:你这个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以后你的这些家务事,我全包了,反正我一人退休在家也没什么事,我家离你这也不远。
阎涛赶紧抱歉地说:下次吧,杨排,我今天有事,你看,你来也没有事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和人约好了谈一笔广告,时间就快到了,我不好失约的。这收拾屋子也不是什么急事,以后再说吧,有时间我专门请你,我请你吃饭。今天,我有点不礼貌了,你看……
阎涛这是在下逐客令,杨华只得擦擦手说:那好吧,我改天再来,先说一声啊,我来帮你是战友的关心,你不要多想。阎涛说:我知道,不敢多想。改天,改天我一定请你!杨华无奈地穿上外衣,不高兴地离开了阎涛家3出了楼门她又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阎涛事情多是众所周知的,也许他今天真的和什么人约好他不是说改天请她吗?她等他好了,下次来,她一定要帮他收拾干净这个乱屋子,什么马克思、燕妮的,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有病缠身的中国男人罢了,她想走近他的生活,从今天的感觉看,他对她挺热情的,她有希望走进他的生活。这么想着,她的心里热起来,不觉中解幵了头上的围巾……
送走了杨华,阎涛心里怪没意思。
她怎么来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偏送上门来。杨华今天来的目的他很清楚。什么收拾屋子?明明就是想来当女主人的,这女人怎么这么可笑啊?想当初,如果不是她,他和柳平能有那么大的误会吗?她是始作俑者,三十年过去,她不知道反思,反而想进入他的生活?这哪跟哪啊?今天她上门,出于礼貌,他很客气,但如果她明天真的再来了,他该怎么办?她要进一步和他提出什么事,他又该怎么办呢?阎涛很烦,对这种没由头的事情,他智慧的大脑里,电线短路了。
对待女人他从来都不缺少智慧,他可以对于丽当面拒绝,可不能对杨华过于生硬,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兵团战友,是一起在北大荒战斗过的朋友,他们的这层关系,是一种当今社会上少有的亲情和友情,所以他不能随便处之,既不能顺其发展、也不能简单回绝、更不能对人造成伤害,阎涛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会儿,他有点怨恨柳平了,心想,如果她能尽快地对他冰释前嫌,如果她能经常到他家来坐坐,她就是不帮他收拾什么屋子,只要她能表示出和他的融洽,杨华这种女人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他的麻烦也就没有了。他今天的一切麻烦都是因为柳平,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她真是可恨、可恶啊……
王川很后悔带向海滨去读者俱乐部这件事,真是好心没好报,却背了个大麻烦。自己随意的一句玩笑话,不但让向海滨当了真,也让孙晓平当了事。还不仅如此,孙晓平这个小丫头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让他没了退路,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呀!他连声叹气,教训深刻,在现在的这个社会,可真不能小看了年轻人啊!
原本,王川是想把聘用向海滨的事情拖一拖,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说,向海滨都不适合承包他的读者俱乐部。可是几天来,向海滨和孙晓平两个人,乎是不约而同的一天一个电话催他赶快兑现承诺,弄得他十分被动,也十分难堪,事到如今,这泼出去的水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转念一想,聘了向海滨也许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反正那个俱乐部现在也没人愿意管理,反正那个俱乐部现在也是不死不活地白浪费着人力、物力资源,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向海滨来试试。向海滨的到来,不仅能改变他自己目前的待岗困境,也可能用野路子帮孙晓平闯出一条新路,改变俱乐部目前的惨淡状况也说不定呢。既然是危险系数不大的事,拖下去也没多大意义,索性就答应他们送个顺水人情算了。
王川想清楚了,态度也就积极起来。他先主动做通了社委会其他几个人的工作,又开了个正式的会议,以集体讨论通过的形式,把任用向海滨的事确定了下来。当向海滨再一次打电话来询问时,他一纸聘书就将他正式聘到了俱乐部。
王川聘向海滨为俱乐部副经理,聘期一年。他这样做,不仅给了向海滨一个机会,也给自己留了块余地。他保留了经理的位置和聘用的期限,在这两个原则性问题上,他再也不敢信口开河了,因为,这是个在必要时食言的借口,是个以防不测的说词,是现在几乎所有的领导者都会采用的小人策略。
当王川亲自带着向海滨到读者俱乐部任职时,在小区门口,却意外遇上了阎涛和柳平。王川奇怪: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是看朋友?还是……阎涛说:看什么朋友?我们是来看场地的。王川问广看什么场地?你们想做什么?
向海滨却没在意阎涛和柳平的异常同行,他现在很兴奋也很满足,就主动走上前去不计前嫌地询问阎涛:哎,阎王,你们到这看什么场地?给谁看场地呀?阎涛说:还能给谁?当然是给自己了,是吧,柳平?
柳平没说话。
阎涛反问:你们来这干什么?是买房?还是卖房?向海滨摆手道不是,不是,都不是,我哪有钱买这么高档的住房啊?我是来给王社长打工的。就是前面那个读者俱乐部,他让我来当副经理,承包期一年。向海滨不等阎涛问,就把帮王川打理俱乐部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说罢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怎么样?还是王兄念旧吧,他可比你们实在多了……见阎涛脸色不对,他连忙住了嘴。
阎涛笑了笑:噢,王川兄念旧!不错,他的确是比我们强多了!王川赶紧解释:哪儿啊,是海滨想来帮助我。你是知道的,我这个烂摊子实在是办不下去了,求你你不管,副连长能屈尊到我这个小店来帮助扭转乾坤,我感恩不尽呢。王川心口不一地寒暄着,心里却想,他们俩怎么到一块儿了?
阎涛连忙说谁说我不管了?我是没想好怎么管?王川问现在想好了?阎涛道当然了,不然怎么会到这里来?既然副连长能雪中送炭,我也来给你锦上添花吧!可就是不知道你王社长现在还需要不需要我的帮助?
王川惊喜,当然了!什么锦上添花?快说来听听!
我给你请来了几位髙人人股,帮你经营和改造这个俱乐部怎么样?
请高人人股?是什么人?向海滨紧张地瞪着阎涛。什么高人?哪的髙人?王川也好奇地问。
阎涛一指柳平就是她!不过嘛……阎涛边说边怪怪地看着向海滨。
王川大惊你说什么?是谁?
阎涛说柳平啊,你耳朵背了?眼也瞎了?我这样做就算为上次对副连长的不恭道歉,就算向王川兄学习爱心,也就算对兵团战友的最后交待。不过,我推荐她来是有条件的!什么条件?王川和向海滨一起问。
阎涛话对着他们,眼睛却看着柳平说:她必须做经理!
众人大惊。柳平更是闻言失色,她冲口道阎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诚心诚意地对兵团战友有个交待。所以,为了让这个俱乐部能改造顺利、改造成功,你必须要做经理!
柳平莫名其妙:我当经理?你神经病呀!她转身欲走,被阎涛一把抓住了。小姐,先别走,我和你说过的话忘了?这不仅是你个人的事,我也不光是对你一个人负责:他暗示性地扫了一眼王川,柳平进退维谷。
现在,柳平的处境十分尴尬,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道阎涛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他出人意料地提出让她当经理,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她只知道:他们今天是来帮周紫玉看场地的,是来帮朋友解决难题的,怎么话一出口就转到了自己身上?看来,这周紫玉开茶舍的事还真不那么简单,她和阎涛在背后究竟是怎么策划的?又是怎么盘算她的?她越来越想知道了!既来之则安之,戏刚开场,就看看下文吧…想到这,她反而心里平静了,因为她知道,急也没用,她的两个朋友,早给她设好套了,现在正往里拴她呢,她这会儿越挣扎也许会被捆得越紧。
见柳平静下来,阎涛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一个做对了事的学生。
王川现在则兴趣大增,他像是领悟了什么,笑着问阎涛:好了,阎王,别拿人家女士开心了,我知道你现在又有想法了,快说说看,除了柳平,你还介绍了什么高人来帮我?又是什么人要人股我的俱乐部?
阎涛笑了我怎么还敢拿她开心呢,她当经理这是铁定的条件。这另一个高人嘛,你和副连长都认识,就是周紫玉。至于搞股份制入股的事,我私底下再和你单说,这是商业机密,你应该懂的。怎么样?我是不是给你锦上添花来了?啊?当然了!王川虽然吃惊,心情却豁然开朗了。
向海滨却傻了。
柳平则一声不吭。
阎涛这会儿全不理会他们各自的心情,他接着说:我还有第二个条件。
快说!王川催促着。
就是尽量多吸收几个我们兵团的下岗、退休战友进来,像杨华、红蕾她们都可以,怎么样?王社长?我给你出的这个参股经营俱乐部的决策,是不是百分百的利国利民、与时俱进、一举多贏啊?!
王川点头是的,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向海滨插嘴说杨华、红蕾她们行吗?都老娘们了,也没什么专业?事还挺多。阎涛说俱乐部要办成一个服务性的场所,有不少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让我们的兵团战友来做,她们能吃苦,干事又认真,一定是最合适的。
可是……向海滨还是担心。
王川说:别人的事情以后再说,阎王刚才说的人股经营俱乐部的事我看是件好事,我回去以后一定和班子里的其他同志再好好研究研究。
阎涛瞥了他一眼说广王社长,您就别在这里打官腔了,我们兵团战友是说实话、办实事的人,在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今天,谁也没时间在这里陪你坐而论道。说具体的吧,关于人股经营的话题,我可以先代表人股方表个态度,那就是:第一,人股方占49%的股份,不控股;第二,社长、法人,领导权还在你这个出版社社长的手里。怎么样?我没有让你失掉领导权、控股权和经营自主权,这符合党和国家的现行文化产业政策吧?
是的!王川松了一口气。
阎涛说:那好,我只希望王社长能在一周之内给我答复。我不要研究、讨论这些马拉松式的官方程序,我只要明确的答复,五个字:行还是不行!
这……王川欲言又止。
阎王,你过了。向海滨终于忍不住了。
我过什么了?影响你的利益了?
向海滨连忙说不不,我是说你不要逼他太紧!
阎涛哼了一声:什么叫逼得太紧?表面上看像是我戗了你的行,在你副经理的头上又压了个总经理!可是事实呢?我是在帮你呀!你要想明白,这个俱乐部不是个大馅饼,弄不好是个大陷阱呢!为什么它多年来经营不善?为什么它总也转不过身来?这说明它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做成功的事情。如果没有几个能人来共同经营?优势互补?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谁来都一样是回天无力!
是的是的!王川附和着。
是的是的!向海滨也说。
阎涛认真地对向海滨说:你不要嘴上说是,经营可是个很复杂的事情,你不是如来,不能呼风唤雨,你改变不了眼前被动的局面。只有我,我阎涛有这个能力来协调这件事情!
现在做什么事情都讲资源,我有资源,人力、物力的财力的资源我都有,你行吗?
向海滨嘀咕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这么大个事情,王川虽说是一社之长,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呀。研究肯定是必要的!
阎涛说:不错,是有必要!所以我给他一周的时间,让他开会定夺呀?说罢他又转向王川:如果一周之后我得不到你的答复。
你会怎么样?王川笑。
那我就请髙人更换场地,另辟蹊径!
你在威胁我啊!
你说呢?
王川笑道:好啊阎王,你可真是个催命的活阎王啊!行,一周之内,我一定给你答复,而且肯定是让你满意的答复!不过……
阎涛道你放心,其它的事情我会帮你理顺的,一定不会出差子,我向毛主席保证!两个人说着会意的话,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王川这会儿从心底里感激阎涛。
阎涛拉柳平、周紫玉还有资金一起上门,帮他改造经营读者俱乐部,实在是给他解了一个大围。从柳平和周紫玉的综合素质来看,以她们为主经营俱乐部肯定比让向海滨去摸索实验有希望得多。虽然从眼前看,柳平似乎对阎涛的建议和做法浑然不知,可谁知道他们俩究竟演得是哪一出戏呢?但无论如何,他能借阎涛的帮助得到柳平和周紫玉,应该是个天大的喜事。他毫不怀疑柳平和周紫玉的做事能力和工作态度,现在看来,他收了向海滨这样一个弱的,又引进了柳平和周紫玉这两个强的,再加上孙晓平这个聪明的大学生打理内务,倶乐部的明天也许真的会火起来呢!
柳平这会儿的态度异常平静,她说:阎涛,你今天拉我到这里来替周紫玉看场地,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啊!不过,你不要太随心所欲了,不是什么人都愿意顺着你的指挥棒走的。现在,当着副连长和王川的面,我明确你儿个问题。
阎涛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话,不过,你最终一定会按我的指挥棒走的,一定会!
柳平冷笑:未必!我只有三句话:第一,我不当什么经理,因为我不会当;第二,我要退休了,开不开茶馆那是周紫玉的念头,至于我,没想好,也许做也许不做,那要看我的心情;第三,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绝不会听凭任何人摆布。
阎涛夸张地大笑起来,他说柳平呀柳平,你怎么专会捡我喜欢听的话说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让我讨厌你呢?
但我相信,用不了十天,你就会食言的,因为,我们大家还都知道你有另外一个毛病,而且是致命的,那就是一重友情!
我说了,你最终一定会按我的指挥棒走的!现在,我想再劝你一句,为你好。真的!
柳平看着阎涛:那肯定是一句废话!
阎涛说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你会永远铭记在心的!我的话很简单也很直白:柳平,你都是过五十的人了,别那么较劲儿,别那么一根筋,给自己和别人都留点空间好吗?这样的话,你和别人都会轻松,也都不会遗憾。
周紫玉想开茶馆的主意非常之好,这件事对你们俩的今天和明天都有大益。我现在帮你们,实在是因为,我在乎你们,你听明白了吗?阎涛的声音有些颤抖,柳平听出来了,她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