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平兴冲冲地跑过来,看见向海滨,她惊喜地叫道哈哈,王社长,您终于把大能人给我请来了,贵宾上门,今天我请客:向海滨淡淡地说什么大能人啊,我还得跟你们大家学呢。他这会儿心里很不痛快,本来事情运作得好好的,和眼前这个聪明伶俐的孙晓平搭班子,他是百分百的心花怒放。可谁知,半路上却杀出个程咬金来!阎涛愣是把柳平和周紫玉也拉了进来。这一下,他的地位发生了明显的落差,从文化水平和业务能力上他不能不承认这个落差。这样一来,他想大干一场的念头就落空了,因为,表面匕看他是俱乐部的副经理,可事实上,他是柳周二人的帮手。这会儿,他看着表情平淡的柳平,心里酸溜溜的。
他怎么这么背呀,本来一个香喷喷的大馅饼就要掉到头上,没想到半空中却让别人抢去了,抢这个大馅饼的要是旁人外人,他一定会豁出命来争上一番,可偏偏抢的人是柳平和周紫玉,是他两个69届的兵团战友,还是女士,这真给他来了个烧鸡大窝脖!他心里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发不出来了,都是荒友,都是在冰天雪地里炼过的,那情谊比天高、比海深呢!没办法,他只有认倒霉了。
看王川那个兴奋的样子,他现在心里像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明摆着,王川和阎涛一样,也是巴不得立刻把这两个女人收编到自己门下。应该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一定是比阎涛还要急、还要迫切。事已至此,向海滨无话可说了,他现在只盼着柳平能像她刚才说的那样,真的不买阎涛的账,那就是老天有眼了。
王川说:孙晓平,你要的能人我给你请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位,你以后要是再丁不好,可就不要怪我铁面无情了。
孙晓平笑那是当然,可是,为什么不止一位?
王川说我又请来两位,而且都是高手,够你学一阵子的。
孙晓平说广那真太好了,领导真伟大!可是……
王川问又怎么了?你不是又要给我再出什么难题吧?领导英明,我就是想请您帮人帮到底,把好事做得更彻底一些。
怎么个帮法?
就是资金问题!您能不能先给我们拨点改革经费呀?能人虽然是来了,可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成无米之炊呀?孙晓平一边说着,一边冲向海滨使劲儿努嘴,他们早就是同盟军了。
向海滨说是啊,是啊,改造一下这里的环境很有必要,钱嘛,当然是需要一点儿的,不会太多。社长,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小孙的意见,给我们拨点经费,多少拨点,我们就会更有信心了。
王川傻了,因为孙晓平要经费的条件扎了他的软肋,他现在的出版社是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很大的一个资金缺口,这是近段时间一直让他头痛的事。
孙晓平这会儿真是不知好歹,见王川没说话,她又说:社长,没有改革经费,我们可是什么事也干不成啊!您就是给我再多的能人,我也干不好这个俱乐部,你说是吧,向经理?是的,是的!向海滨赶紧应着。
王川火了,他不看向海滨,而是瞪着孙晓平说孙晓平啊孙晓平!你可真是贪得无厌讨命鬼!给了你人你又要钱,给了你钱你还想要什么?该要我这个社长的位置了吧?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钱,连社里盖办公楼的窟窿还没补齐呢。再说了,我就是有钱,也不能继续养活你们这些出工不出力的闲人。你刚才说什么?没有改革经费你就什么也干不成了是吗?那好办,你给我听淸楚了:我们出版社从今以后,哪个部门都要自己增收节支,都要自己开拓市场,我是绝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发放任何所谓的改革经费的。你如果真的为此就什么也干不成了,那可以另谋高就嘛!
社长……
放心,孙晓平,要走的话,我绝不会拦着你!王川说话时,脸色铁青,他的话不仅是给孙晓平听,也同样是给向海滨听的。人门先立规矩,是孙晓平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他在敲山霖虎,给海滨立规矩,也是在给柳平立规矩。
孙晓平的脸红了,社长的话把她吓住了,另谋髙就?哪那么容易?这年头找工作可比找对象难多了,更何况出版社是个让她喜欢的单位。她是个聪明会变通的女孩,为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也为了调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她笑着说:社长,生那么大气干什么?你没钱也行,那我们就要政策。
王川问:什么政策?
我们要人、财、物的自主权。这绝对符合党和国家现行的改革政策。孙晓平果真厉害,她的表现让王川同时也让柳平和向海滨等人髙看了一眼。
王川叹了口气说:当然会有政策了,你们先干着吧。
王川知道,政策问题,特别是有关人、财、物的自主经营权问题,绝不是个简单的事。今天的突然变化,和原来他只让向海滨单人对俱乐部承包一年的小动作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俱乐部要搞股份制,人员要进来几个,承包人要各项自主权,问题比原来复杂多了,也严肃多了。真的最终需要落实,他在班子里的协调工作一定会有很大的难度,说不定会有些政策上的交锋也是有可能的!这俱乐部虽小,但涉及的却是一个较全面的改革。正如向海滨所说,他虽然是一把手,但俱乐部归林锋副社长分管,在具体工作上,他必须要先征得林锋的同意。其他人呢?这项改革关系到许多人的个人利益,是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大事,弄不好会在全社掀起新一轮的改革冲动也说不定呢,现在的人心都活着呢!他真的不敢掉以轻心!柳平以旁观者的心态看着眼前的一幕,她不禁为孙晓平这样的年轻人感到欣慰。不错呀,这个小丫头,年龄不大,脑子挺活,刚才王川的那几句生冷的话,要是放到她身上,拂袖而去,立刻辞职,一定是她惟一的选择。可是,看人家小姑娘,多灵活,多会转弯子,几句话就扭转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还提出了一个对俱乐部更有利的条件一一要实权!如果自己将来真能和她一起做事,也许真的是很愉快呢!猛然间,她看见阎涛正笑嘻嘻地审视着自己,脸下子红了。心想,他一定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这个人真鬼!
傍晚,在绿色啤酒屋,王川听阎涛说话,心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往下沉……
阎涛说老兄,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必须先帮我瞒住她们,这是我现在惟一想做成的事情,等这件事情做成了,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安心了。
王川哭丧着脸说:你让我怎么帮助你?你让我眼看着你一天天走向死亡,却还要在至亲的战友们面前装糊涂?做没事状?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把两手插在头发里,一个劲地抓挠,好像要把烦恼和痛苦都抓出来似的。
阎涛说:到时候,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她们还能怪你什么?
王川说可问题是我什么都知道啊!
阎涛瞥了他一眼说:这么说,周紫玉的事情你也不想帮王川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想帮了?可这么个帮法你让谁受得了?
阎涛道:受不了你也要受,理由是:我不出面、出钱、出力,她们的事情就做不成。而我的病情她们要是都知道了,心乱了,事情同样也做不好。你帮我先瞒住她们,是负我一个,成全她们两个;如果你不帮我瞒她们,是负了我们三个,你懂不懂?
王川说:不懂,怎么会负了你们三个呢?
阎涛说:你给我听好了,她们俩的事情办不成,她们后半生是不是很寂寞、很孤独?她们可都是无儿无女的单身女人啊,你先负了她们两个;她们俩的事情如果办不成,我死后心里不安,闭不上眼睛,你又负了我。你说说,是不是一下子负了三个人呀?
王川生气地说你这个活阎王,真会折磨人,你这不是逼我里外做不成人嘛!
阎涛笑了不错,我就是要逼你!从我告诉你我的病情以后,你就别无选择了。你只有和我一起先瞒着她们,帮她们把茶舍建起来、发展了,才对得起我,对得起她们,也对得起兵团战友!懂吗?王社长!
王川摇头瞒住她们,哪那么容易?她们又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事情,早晚会穿帮的!你看你这几天,把人家柳平都当成什么了?拿个紫玉牵制她,为了友情,她不得不顺着你的路子走。在外人眼里,你就像在耍猴子。我现在真是很佩服人家柳平的涵养,她没跟你急、跟你翻脸,你就烧髙香吧,你还想怎么样?
阎涛苦笑这我知道,对她说话是有点过分,可你也看见了,她一见到我就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忍不住啊,针锋相对、反唇相讥是她逼出来的,我没办法。不过,也许我只能这样刺激她,才能达到目的。无论如何,我是在帮她,虽然茶舍最初的动议是周紫玉的,但对她也的确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必须要帮她,就是你不肯帮忙,我也要帮她们做成这件事。说罢,他端起酒杯就喝,被王川一把按住了。
别再喝了,早知道你身体是这样,我们就不该到这里来,喝水吧,听话!王川的劝说像兄长一样,令阎涛感到十分舒服。他说:是啊,你的糖尿病也是不能喝酒的,我怎么提议到这来了?可能是我今天太想释放一下心情了吧,没多少日子了……
王川恨恨地瞪着阎涛少说这种丧气话,我不爱听。可这是事实,等真到了那天,我就一个人到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离开。
王川生气地把酒杯一镦还没完了你,再这么说我就走了。得癌怎么了?好好治,好好养,说不定你的命比我的还长呢,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阎涛摇头你不尊重科学。
王川瞪眼:我他妈尊重人学!阎涛,我可告诉你,咱们现在能在一起就好好生活,你帮助别人,暗中做善事都是正经事,但是整天生啊死的在这吓唬人,我可不吃这套。这年月谁没有点糟心的事,要学会自我调节。否則,还活着干嘛?现在就死去!
阎涛说干嘛说话这么狠,我说的是实话!
王川青着脸:狗屁实话!
阎涛琢磨地看了王川一眼,突然问这个周紫玉怎么就让你活得糟心了?看来,在女人的问题上,咱俩可是一对难兄难弟呀!
王川若有所思就算是吧。其实当年的事能全怪我吗?可她现在就是不给我机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这个女人,真是个魔障。
阎涛说女人都是魔障,我有同感。
王川自说自话她让你得不到,又放不下,我想,她自己的心里也未必就好受。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有情,为什么就不能少些对彼此的伤害呢?难道说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害人或受人害呜?
阎涛冷笑:笨蛋,伤害男人就是女人的爱呀,连这个都不僅,你白活了五十岁了。那首歌是怎么唱的?糊里又糊涂呀!说罢,阎涛轻声哼起歌来、哼着哼着,他根睛一亮:哎,老兄,我有主意了,不过这次町又要难为你了。
说吧,只要能帮上你的忙,让我做什么都行。王川一脸的英雄豪气。
现在茶舍的问题不都卡在柳平那吗?只要是她同意担纲经理,事情就成功一半了。而她的问题,你想法让周紫玉去说服。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原则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无论如何要接受我阎涛的各项帮助。只要她答应了,事情就全接上了。
这行吗?王川怀疑。
怎么不行,反正我得癌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我们可以不瞒周紫玉,她知道我的事以后,一定会痛心疾首,为了我她也会全力劝说柳平的。
王川为难地说:可是周紫玉跟我也像是冤家对头,她能听我劝吗?
阎涛说:肯定没问题,什么锁用什么钥匙开,你是为我也是为柳平的事求她的,她怎么能拒绝呢?你看看我,前几天,愣是舰着脸找到柳平门上说茶舍的事,开始时她还冷言冷语,可我一提到紫玉的麻烦,她立刻就没脾气了,不仅没把我赶出来,后来还不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去看场地了吗?你就别再犯嘀咕了,快去找周紫玉吧,这正是你们解除误会的最好机会有这么个利人利己的大好事,你还顾虑什么?
王川说:那好吧,我去试试,大不了让她给赶出来:阁涛说:放心吧,为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她的心肯定是硬不起来的!
王川点头广但愿如此!
阎涛说肯定能成功!这一会儿,他高兴极了,因为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让柳平和周紫玉两人互相以亲情、友情、战友情为诱导,接受他全力以赴的帮助,建立她们自己的精神乐园,是他现在的全部心愿。
照猫画虎,王川也是在周紫玉家门口堵住她的,按阎涛的授意,他没等周紫玉回避,就开门见山地把阎涛得胃癌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个明白。果然,这个女人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地流了下来。她进了门,坐到沙发上哭了好一会儿,哪还顾得上别的事,王川因此而顺利地进了周紫玉的家,坐在沙发里宽宽地舒了一口长气。
周紫玉抹着眼泪问真的是癌症?没有诊断错吗?王川说这种事情怎么会有错?你知道吗?确诊就是在我们荒友聚会的前一天。
周紫玉吃惊地抬头:真的?那,柳平知道吗?
阎王不想告诉柳平。
为什么?
王川说因为他不想让她痛苦。他想在活着的时候帮助她,同时也是帮你做成点事情,就是那间茶舍。他怕柳平不肯接受,也怕柳平听了受刺激,所以想先瞒住她。让我来找你商量一个办法,看怎么才能既瞒住了柳平,又能让她同意在阎涛的帮助卜和你一起幵茶舍。
他都这样了,还想着我们,真让人心里难受。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他在这种状态下来帮助我们呢?话虽如此,但你应该明白,在经营的问题上,你和柳平都是生手,没有他的帮助,你们办不成事的。王川夹着香烟的手在四处寻觅,他找不到烟灰缸。
周紫玉泪眼婆娑地在茶碟里倒了点水推了过去说:是的,我们的确都不懂经营,没有阎王的帮助还真是干不成!可是,他想怎么来帮助我们呢?
王川说:他想和你们一起创业!
一起创业?和我们一起干吗?这恐怕有些困难,柳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肯定是不能接受他的,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是煮熟的鸭子一嘴不烂。
开始时肯定会是这样,不困难我能冒着被你赶出来的危险,厚着脸上门来吗?
周紫玉不语。
王川接着说:紫玉,你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启动资金的投人和各项手续的完善?而这些对阎王来说是强项,是轻车熟路,他的资源厚,关系多着呢!连我都要经常找他出主意,想办法,开思路,他还爱答不理的,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候,挖空心思地赶着来帮助你们,你们还有什么可推托的?
周紫玉的泪水又流下来了,她喃喃道:我没推托,我感激他,难怪他那天和我说了那样一番话呢,其实他心里早有打算了。可是,这件事情非要这么处理吗?非要瞒着柳平,活着不说,死了揭幕,这对柳平也太残酷了吧?你别看柳平她嘴上挺硬,心里可始终都装着阎王呢王川说这我当然知道了,但是,阎王这样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为了柳平,我觉得他挺男人的。
周紫玉不语,突然反问道你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狠?
王川不解:我怎么心狠了?
紫玉眼里充满了疑问阎涛也是你的兵团战友,他还叫你大哥呢,可你就这么安心地看着他有病不治,拿出钱来帮助我们?他也吋能会倾其所有呢,我太了解他的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