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了一阵子,巫蕹觉得身子甚是疲倦,正想歇息,却不料闻见金谨荇与人争执之声。她难免心中存有担忧之意,于是乎便搀扶着屋内的桌椅往房门方向而去,听闻其内容与自己有关系,连忙藏身偷听——
“岑大哥,关于此事,你不必跟我交代。既然此决定亦是你们所想出的最为妥当的解决方法,小妹是绝无异议的。”她声音虽是娇婉柔声,语气却是无比的冷硬,隐含着恼怒之意,却因为知道自己毫无立场而无处可发——
岑岱虽然不知他们相互之间的恩怨纠葛,却明白他们的难处。而且,从玄峃不经意之间透露了些许根由,他虽不尽知,可也明白了解。“谨荇,会留下来吗?”他实在担心,倘若金谨荇就此而怒走,他该是多么对不住玄峃。毕竟是他百般请托,玄峃才会万般为难地施予援手。
轻摇臻首,从岑岱的眸底,她看见的是担忧之意,逐道:“虽谨荇心中略有不快,却亦不会就此弃病中的好友而去。然谨荇亦知若非了无对策,师兄绝不会如此决定。”她话中有着浅淡的涩意,“况且,我该答谢你们才是。你们如此关心巫蕹母女,我,望尘莫及。怪就只能怪,我当初无心承袭阿爹的医术。”
闻言,岑岱亦不知该如何劝解她,此时,巫蕹已经开门步出。闻见声响,二人立刻回头,“谨荇,原来贵师兄医术精湛,何不加以引见一番?”声音淡淡漠漠的,并不掺夹一丝情感。
金谨荇摇头,“我离家数年,早已与师兄们断了联系,失了音信。又如何引见?传闻大师兄休叙舒喜四处游玩,如何觅寻得到?”她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可是心虚的表情却表现无遗。
巫蕹素来不追问金谨荇私有之事,故不知她心藏之事,但亦不会觉得好奇。只是听闻金谨荇如此说来,她亦无话可说。倒是一旁的岑岱不忍见话题越发的沉僵,于是上前调和。“巫蕹身子才刚见愈何以身着如此单薄衣裳?”
嫩唇轻勾,“幸得岑公子如此关心,小女子着实受宠若惊。岑公子且放心,小女子身着天蚕纱,并不觉寒冻。”巫蕹浅浅回话,“巫蕹身子见愈,岑公子倘若另有要事,可先请回。”她话虽如此说,但见岑岱三番两次关心自己,更不惜千里为爱女寻觅良医,令她不自觉地接纳了岑岱。虽然方才岑岱如此说,可是她心知事情并非如此——
金谨荇也明白岑岱想要融化她们沉僵气氛的用意,甚觉感激。“岑大哥,你先帮我去看看蠡崚可有乖乖地听夫子讲课。”只是有些事儿,外人插不上手的。“我跟巫蕹尚有些体己事要谈。”
虽然不甚放心,但岑岱也只能无奈地离去。巫蕹纹风不动地站在原地,灵眸盯着岑岱渐渐离去的背影,知道岑岱完全离开了院落,她仍然没有动。
“巫蕹,其实,你大可洒脱些的。若有气,你可向我发呀!”金谨荇真的气不过巫蕹这副沉寂的性子,“你又何必如此?我俩既是好友,何须拘礼那些面子之事?”泪水淌淌地落下,令她英气的脸庞添上几分楚楚可怜的媚意——
巫蕹徐徐步至梅花之下的石凳上坐着,随手拉下满载梅花的绿枝,轻嗅了下。“谨荇,相交多年,莫不成你仍不知我为人?我是那样顾及面子之人?我是那样维持虚伪礼节之人?”她向来不问,不怨。如此,何来的怨气?“我知,你并非薄义之人,你不将令师兄请来,必定还有你的道理跟难处存在。”
面对巫蕹的谅解,金谨荇更不知该怎么才好。“我知此举是对不起你的。”
放开梅枝,望着梅枝弹回去而产生的走影,“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挥手招来一名丫头,以眼神示意其将枝头开得正俊俏的花儿给剪下。“你将这些儿梅枝都分送给小姐跟少爷。”她淡淡的下着命令。
丫头领命地将四枝梅枝放到木托盘上面,施了个万福。“是,主子。”话落,立刻将香气洋溢的梅枝分送到琉璃跟蠡崚的院子里去——
待丫头走远后,巫蕹方喟叹,找了个位子坐下。“谨荇,你此段日子里面为巫府尽了不少心力。是我该歇歇你才是,如此,我又怎能不知感恩地去怪责你呢?”她轻轻地说着,此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金谨荇虽觉自己理亏,亦不好再强辩,从怀里抽出一支玉瓷瓶,“这段日子,巫府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我无法专注研制。现在仅余这瓶了,你先拿去用,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多加点劲研制便可——”
接过玉瓷瓶,仔细端详。“谨荇,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你可要多加休息,若是身子倦了,你可要歇息会儿。”说着,她原想扶着巫蕹回屋里去。至少屋里面比外面可暖和多了。
“你毋需担忧,我自个儿身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巫蕹自个儿站起来,“既已站起来,便不会让自己又跌倒的机会,咳——”她话才刚落,却咳嗽不已。见巫蕹咳得辛苦,金谨荇难免担忧,“巫蕹,你衣着单薄,还是回屋歇息吧!”她虽然知道巫蕹身着的是天蚕衣,即便身处寒冬,亦如盛夏一般。但她看着还是觉得担忧呀!毕竟,多年友情还是真实的。
摆手,“不碍事,眼下我身子感觉舒坦多了,待会儿我还到书房办些事儿。你要是累了,还是回客房去歇会吧!”巫蕹心中记挂的仍然是家业,毕竟这番家业正是维持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的主要支柱。
心中充满无奈,金谨荇却无力阻止,她心知自己是没有立场去生气,阻拦。倘若,她真的有能力的话,现在就能帮上忙了。而不至于,此刻只能默默地在旁边支持。她默默地注视着巫蕹远去的背影——
巫蕹走到偏院的书房前瞟了进去——只见突如其来地接到巫蕹命令的商行主事们都各怀心思地坐在里面等待着她的到来。她走进房中,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关注目光。“各位主事,年关将至,巫蕹在此预祝各位主事能够过个好年。”方才进门,放下手中捧着的文书,立刻拜了个早年。“但在过个好年之前,有些事儿是该先做好。”
主事们面面相觑,有些事真的不知就里,有些则是带着心虚与慌张地神情。这些皆落入了巫蕹的眼底,默默记在了心底。“巫蕹近来身子偶感不适,至今已有月余不曾出入商行酒窖。这段日子,全赖各位主事扶持相助,商行才能够撑过来。为此,巫蕹感到不胜感激,各位主事,请受巫蕹一拜。”话落,马上施了个万福。
见状,主事们甚觉不好意思,“主子,请别行如此大礼,可别折煞了小的。”众人异口同声地劝阻巫蕹。
巫蕹站直了身子,“各位主事请坐。”知道全部人都已经坐好之后,她才缓声说话。“虽然巫蕹知道,前段日子着实难为了主事。但其中有些主事的行为却是令巫蕹难以接受,这叫巫蕹如何决断才好?”
见巫蕹忽然话锋一转,主事们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王主事,你可以给我一个好的提议吗?”她亦不与他们多加解释,直接指出人命,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将注意力放到王管事身上去。“你可知道,我在每个酒瓶上都做了些手脚?为何你胆敢私售酒坊存酒?”先不说他这样做会令酒坊蒙受什么样的损失,再者,此次存酒里面都有着害人之物,倘若回收不及,只怕不是利益损害这么简单的事了。
王主事闻言直冒冷汗,他实在没有想过巫蕹居然会来这么一招,让他措手不及。她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想必在酒坊里面也都安插了眼线。“主子,求您原谅我,我亦是迫不得已的。”原来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去做这件事的,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主子,我......”话还没有说完,他“扑通”地一声,跪在地上,“主子,求你原谅,我亦是迫不得已的。”他词穷得只能够重复着这句话。
唇畔噙着浅淡笑意,眉头一挑,“王主事,贵千金之事。我亦是略有耳闻,你为何不早些告知我?倘若我早知晓此事,必定倾力相助,用不着你干出有损名节之事。”她清亮的眸底一派坦荡,完全看不出她此话的真伪。
闻言,王主事立马老泪纵横,见巫蕹并无另外加罪之意,他的心里更是歉疚不已。“主子,是属下对不住您了。请您责罚吧。”他依旧跪在地上,请求着巫蕹的原谅宽恕。
巫蕹用眼神示意其他主事扶起王主事,“王主事,巫蕹亦是为人母者,如何不知孩儿病重之时的心情?你这次犯下的错亦是情有可原,我亦不予以追究。日后你当尽心为酒坊办事才是,希望你记住今日的教训。”巫蕹话刚说完,其他主事皆对巫蕹投以赞许的眼神。“另外,巫蕹亦希望各位能够卖个面子,千万别对王主事存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