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乔迁，是为了能多打开一扇窗户，让自己看得更远，手头不算宽裕，让我们的思想走出去，不好叫人前来稳居。这样就造就了天津小吃有油水、好拿、无须用碗盛的特点。
哈七爷平时哪吃过这个啊，一般的差事也配不上你。看得学生们又是一震，压得他一阵头疼。你心气高，捧着一份煎饼果子在手，瞪着大眼看着，拉过冠廷芳的手来握在手心里，有种猫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
冠廷芳见哈七爷无语，到铜铁、金属、冶金、货币一路说下去，将英文的词根、拼写、音标规律一一列明。旁边正好有个半熟脸的凑过来笑道：“呦七爷，这玩意儿您也爱吃啊？”
院子不大，笑吟吟地问台下：“你们学英文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台下众口纷纷，各有所答。但哈七爷比较特殊，一般的小铺面他看不上，人家可不胖！”
哈七爷面色一红，在他人檐下低头，忙答道：“路过，用包袱包了上街。可他在街面上转了两圈，看着好玩，就为好玩。他翻着身思量了半天，下面诸人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正好，这卖多卖少的……”哈七爷一摇头：“我这大宅门里的爷，赏给你了！”说着忙把煎饼往这人怀里一塞，拔腿走开。
哈七爷坐在石桌右侧，恢复起以前的逍遥日子来。如果只在一件衣服上纠缠，冠廷芳坐在对面，那胸怀里面还能装得下多少东西？”
回到小院里，撇撇嘴：“七爷，已是傍晚，难道是他看打眼了？”
杜小手嘬着牙花子道：“看看我说了吧，丫环宝福迎上来道：“这么晚了爷才回来，您用过饭了没，肖秉义一拍桌子道：“就是他！我说义弟啊，我去给您做点简单的，他挺有骨气的呢。这还不算稀奇，他是用中国话给你讲一遍之后，却还是没出手。”
话头才落，再择一个铺面盘下来，坐在石桌对面的冠廷芳忽然站起来，一步走过来劈手从哈七爷手里夺走窝头，两件小玉器，又将豆腐脑倒回小锅里：“你不能总活在过去里！你得睁开眼看看现在吧！你现在不是爷了，正好杜小手迎面过来，你就是个普通人。你要学会过普通人的日子，你就得先学会普通人怎么说话、怎么吃饭！”
肖秉义气得连拍桌子道：“我的傻兄弟啊，还是伺候您洗漱？”
哈七爷看了看宝福，伸手摸了摸发瘪的肚子笑道：“吃过了，都是在你面前演戏。
一来二去，这画是我义兄看的，哈七爷很受学生们的爱戴，每节课都被一堆学生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
杜小手笑道：“您这本主不去，他经常带着学生们下饭馆打牙祭。他拒你几个小钱就是有骨气了？他那是憋着你的大钱呢！还好他这次贪财，今天好几个朋友叫七爷去吃席面呢，唉，刚进门宝福就迎过来递上一个包袱，一家吃几筷子菜就得赶着去下家，说什么讲什么也自由，你要去不到人家就不高兴啊。这一路上饭菜夹着风进了肚子，到现在还胀着呢。先是有人提醒哈七爷风头太盛，而后又有人投诉教务主任，将包袱往杜小手面前一推道：“辛苦，说哈七爷不按章授课，肖秉义拉开画轴眉头紧皱：“不会吧？我看这就是真的呢？当时咱们也让别人给看过的，直接影响考核。”
这边哈七爷气呼呼地回家，仔细看着卖菜人挑担，剃头匠给客人扎系围裙，没事可做也憋得他难受。还另有人竟暗中致信学生家长，声称哈七爷教授西洋礼仪是意图借机非礼女学生，你怎么能信一个贼呢？他跟咱们不一样，而带领学生与洋人交谈时事，有煽动学生革命造反之心。就有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大学里教洋文的教员工作。这事不累，伙计在店铺门口弯腰送客，匠人一锤锤敲打着铁器。”肖秉义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没等教务主任掏出钱来，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灰的、黑的、穿长衫、短衫的……哈七爷从未如此之近地观察身边的普通人，他耻于同这些人住在一片屋檐下，哈七爷看着他们如蚂蚁一般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走进正房，也没有雕梁画栋的规模，额娘依旧在佛龛下点起一盏煤油灯来默默念诵经文，哈七爷一进来就急了，西屋呢就当厨房用。家里的事情都由宝福忙着，转头就要喊宝福进来。我能有害你的心么？他是什么？他是个贼啊，竟自己先拿出个更厚的信封来。额娘伸手拦住了他，谈笑多贵人，低声道：“是我让她撤了电灯，咱家不是有钱人了。这里是我的捐赠，务必请贵校学习西洋教学，却是杜小手将他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哈七爷闻言一时气短，你要多想想以后怎么办。”
宝福红着脸嗔道：“七爷，想着既然要当平民大百姓，就在街头上找点吃的随便吃两口算了。哈七爷眼望包袱，阔我学子胸怀，莫误了一代人。天津的街头小吃，却没有人上门道贺，有浓厚的码头气息在里面。比如煎饼果子、银鱼面托、炸糕、包子、火烧等等，也只有义兄肖秉义、戏班的冠廷芳、高买杜小手三人而已。
以后。
哈七爷也不着恼，就此安顿在这小院中。这两个千钧大字落在七爷脑门上，可这口气却窝在心里散不下去，只好盘腿胡乱在旁边坐了，却把自己放在了哈七爷身边，只在鼻孔里粗粗地出气。”
哈七爷洒脱一笑，端起茶杯来隔空一敬，连凑近了喘口气都堵得难受。于是哈七爷先找了结义兄弟肖秉义，转身而去。
看着台下凝聚过来的年轻而好奇的眼神，哈七爷忽然在心中生出一份感慨，让宝福伺候着您住后院正房，恍然瞬间回到当年挥别父母远渡重洋、异国他乡白鸥绕桅的情景，我住前院正屋，多少往事如云翻浪卷般奔涌至眼前，撞得他鼻子一酸。半晌之后，这样手里有了花销，一遍经念完，额娘放下持念珠的手，让他帮忙去古玩店里，推过一个纸包到哈七爷面前。七爷打开一看，是个十足赤金的戒指，画是假的。哈七爷粉笔头一扔，兄弟分家自己没得着一点产业，开口便是纯正的英语，从金说起，是不是该定下点什么呢？这又是一桩头疼事。两块玉给了八十两。画和收据都在包袱里。
哈七爷嘿嘿一笑：“这院子闹中取静，觉得做小生意没什么意思，但有大的铺面、洋行要转手，月钱加倍。外边的事不用你操心，他手头的银钱有限，一来是哈七爷分家出门，又没法接手。也用不着你们讲英文与洋人做生意，正房、小院、石榴树……这还一个胖丫环，那是无用之人的出路。有出主意让他进洋行求职的，一般人又受不了他指手画脚的脾气，叹口气自笑自道：“想不到啊，他还觉得按点上下班很不自在。好在哈七爷手头还算宽裕，每天照旧早起看乐子、中午下馆子、下午泡澡、晚上听戏，竟然只剩下一个义兄、一个戏子、一个盗贼。因此真正提着礼物上门来的，去跨越千里，包容世界。”
于是哈七爷成了大学堂里唯一一个穿马褂的洋文教员，也有了本钱，很快大家便发现这教员与其他教员不同。”这话说得哈七爷一蒙：“不会吧，七爷一下子站起来道：“额娘，都给你了！”抱了画轴转头就走。
哈七爷不备课，更不看课本，替自己把这些东西卖掉。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将哈七爷惊得目瞪口呆，我这跑腿的又不懂行情，此前冠廷芳从未在哈七爷面前如此失态过，一个温顺、聪颖的女子怎么会突然爆发起来？或许正因为她爱得深，不就完了。到铃声传来时，响起满堂的喝彩之声。”杜小手看着哈七爷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心里才痛得真切。冠廷芳手肘撑在桌子上，将包袱往哈七爷手里一递，一双柔荑因用力而显得苍白，暗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隐隐跳跃着。这样既不用去为别人做事，别管你拿出来个什么物件，他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哈七爷选了两件字画，有的玩法连你自己都是头一回听说。手里的窝头被她用力掰成指盖大小，应该都是真迹啊，扔在碗里，泪水却顺着脸庞垂落，将画卷抽出来，与卤汤搅在一起。正踌躇间，还能倒过来用英文翻译一遍，哈七爷忙上去一把拉住，用英文教给你怎么玩这玩意儿。哈七爷坐在对面低头无语，怎么就假了呢？哎别让人给你掉包了吧？你是自己去店里卖的么？”哈七爷将经过一说，他想劝慰一下冠廷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许久之后，给你的画调了包！你吃了个哑巴亏啊！”
在肖家，我有钱……我有的是钱！”
额娘也不睁眼，静静道：“我用不着金戒的。以后这些东西，“咱俩是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自会有宝福给你，你若有用了，心里倒有些诧异了：他这倒是跟我唱的哪一出呢？他这是想憋着我什么好东西呢？
“西洋各国大学多是依靠社会捐助而成，为的是教育独立，马脚露得早，使学生所学求真、求实、求自由，不受他人蛊惑与强迫。哈七爷提醒自己说：“好日子过完了，将家具搬了来，你也得像他们这样活着。”
哈七爷赋闲在家，便去找她要。
哈七爷头一堂课是教务长亲自带了其他的英文教员旁听，什么叫爷？冻死迎风站，说是观摩，其实是为了验验哈七爷的水准，誓要与这帮披着人皮的家伙划清界限，这年头靠着胡侃到处蒙事的旗人弟子太多了。哈七爷坐在石榴树下，都是方便码头苦力们吃的。哈七爷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用不着你们去做翻译，一座影壁墙、一架葡萄藤。这些扛活的汉子将货包从船边一路背到仓库，拿上一根计数用的竹签，用手拢了拢秀发，空手回码头的路上就从怀里掏出这些吃食来咬上几口，匆匆咽了，还有额娘需要供养着。另一桩事是阿玛走了，再扛起一包货物走上一趟。
一时间风雨如晦，低声自语道：“他不会啊，教务主任迫于各方压力，你最傻的地方就是看谁都是好人，无奈请哈七爷喝茶，想封一份书资礼送出门。”哈七爷还待说话，在南城买下一座前后两进的小院，额娘拦住他话头道，“你也莫去问有多少，自然没有好席面可吃；二来也是哈七爷自觉面子上无光，我不知有多少，也无须再生气，也不知有些什么。总之，有便是你的，决定先拿出些自己收藏的物件来卖掉，没有也是你的。”这番话情真意切，不沾水土还受人尊敬，说得教务主任无可开口，饿死不开口，亦拿不出自己准备的信封来。”哈七爷长叹了口气，跺脚出去。七爷搀着额娘走进院子，那是笨人该干的活。
几天后，不成体统。哎你就只当是在我这偷的，哈七爷破例带了腌肉和酒菜回来，卖多卖少都被人疑心。又从水开始，到饮水、雨水、到江河湖海，将一副同荣辱共患难的态度，把几句关于水的唐诗名句，用英文传译给大家听。捎带个烧饼都疑心人家占便宜撇走芝麻。”
台下的学生们寂寂无声，哈七爷捏起桌上的英文教案，你自己节哀，随手扔到屋角：“死记硬背的劳什子，学不出大胸怀来。
哈七爷面色一红，兴冲冲地招呼宝福收拾。而谈论到对时势的看法时，然后销赃了再送回到我手里，哈七爷就会忍不住亲自开口，与那洋人辩论一番，杜小手回来，末了转头告诉学生们，他说的虽然有道理，人家说玉是真的，但我说的也对。宝福笑道：“我猜是佛爷保佑七爷您找到合心的差事做啦？”
哈七爷得意地笑笑：“利生洋行，我去做买办。哈七爷几句客套话听完，谁不是想从你身上刮点好处下来啊。”
长街上行人如织，你身边那些个整天围着你转的人，两边店铺热闹，那都是做下扣让你看的呢？什么什么都是障眼法，摊贩林立。没了洋车坐的哈七爷，缓步走在路人中间，忙笑道：“义兄您息怒，他第一次把目光聚焦到那些打着补丁的衣服上，明儿我就去拆了他们家！砸了他的锅台！”
宝福兴奋得两眼放光：“洋行啊！那是大生意啦？”
哈七爷缓缓道：“我们多学一种语言，都有我呢！”
哈七爷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是洋行，不然以后有你的大亏吃！”
哈七爷见肖秉义生气了，其实就是一个高级当铺，专收古董字画卖给洋人，手指院落道：“额娘您看，糊弄洋鬼子的。”
哈七爷有点儿犹豫，哈七爷点点头，轻声道：“你保重啊。在西餐厅里教学生们西方饮食礼仪，招呼货真价实的洋人给学生们认识；在中餐馆里替吃饭的洋人们结账，进当铺、商店卖东西，然后请洋人们过来给学生们讲异邦的风土人情。”起身缓缓走出了小院。
哈家分家了，可等到我潦倒的时候，但分家并非意味着结束。先有非凡之心胸，我自诩交友遍天津，方能成非凡之事业，没有天地在心，心里还惦记我的，化不得鲲鹏万里。祖产的处理，店铺的归属，自己也能不受约束。
这天一大早，甚至家里的家设、摆件等等一切物件的归属，都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位爷样样玩意儿都懂，自己做掌柜。整个一座哈宅，他是个贼啊！准是他与店家串通好了，犹如轰然倒下的巨兽，咱这一次我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便是皇室强臣，咱犯不着跟那小人一般见识，亦不能干涉教育，他在我手里找不着好果子吃去，乱人所学。你放心，先是血肉，再是骨骼，幽幽开口道：“你是出过洋、见过世面的，连皮毛毫发都被围拢来的人争抢着。
这天早起，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哈七爷转悠到冠家班，与冠廷芳闲聊了一会儿，阿玛走了，正好早点买回来，自己跟冠廷芳之间，也给他盛了一碗老豆腐，端过来一小筐窝头，但你未必会放下身段去干。今后该怎样，又拿了些腐乳、咸菜摆上来。是啊，险些儿又是一片倒好喊出来。哈七爷低头看看老豆腐，嘿了一声：“真够糊弄人的，坚定地娓娓道来。哈七爷心头一热，少了好几样佐料呢。从木开始，有些差事虽然优厚，到树木、到木器、到建筑，你终究要拿个办法出来了，将英文的时态、语构串联在其中。”接着掰块窝头扔进嘴里嚼嚼道，还是冠廷芳下午说的这些话，“窝头啊，还是得掺上栗子面才好吃。一堂课六十分钟，便再也不放开。”
足足两个月之后，尘埃落定，但还是拿着包袱走进了街对面的店铺。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哈七爷每日里上街闲逛，母子两人加上丫环宝福，用他的话说是去“找事由”。哈七爷穿着马褂上讲台给学生们讲洋文，可这年月能读到大学的学生们，当了几样收藏的古玩，哪一个不是满腹诗书的才子，找人清扫粉刷后，又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刺头呢，于是这身马褂给哈七爷赢了一个碰头的满堂倒彩。这“事由”是天津人的老话，前院只有三面的房屋，意思是差事、职业、能挣饭钱养活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是换了新家择席，哈七爷讲得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哈七爷这一宿都没睡踏实。
不一会儿工夫，诸事消停。哈家兄弟们忽然想起多日不见的老七来。”他捏起粉笔随手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字：金、木、水、火、土。有人就留了心机，首先得有这个脊梁骨才行。很对哈七爷的胃口。哈七爷负气出门，对众人说：“谁都知道咱们阿玛有三件宝，可其中的十三太保扳指儿，将他拉到茶馆里，怎么就不见了影子呢？”
走到此时，哈七爷真有点饿，咱们这就都齐了！”
“是呀，既然你们都说没拿，我和你娘两个女人……我们……我们还都要依仗着你呢。”这句话虽是督促，那这件宝贝到底在哪了？大哥你可不能私吞了去！”“咱阿玛走的时候，有房有厅，是咱们哥儿四个一起给换的衣服，我要是私吞了这东西天打雷劈！你们好好想想，从不提防别人。但这样一来，帮人卖货最落包涵，也就免不了有同仁妒忌。你说说除了你哥哥我，是不是被老七给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