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昂拿着管家阿忠写给他的地址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爷爷的战友家。这里离小怜家并不太远,中间只隔了一个村子,站在这里也可以翘首仰望到那座石塔。不过这个家可比小怜家气派多了。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豪华别墅,门外还一左一右的立着两只石狮子,很是威武。
云子昂把手放在门铃上按了几下,不一会,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胖大婶,她把云子昂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云卓远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专心致志的下棋,阿忠在一旁观看。阿忠看到云子昂来了刚想说话,被云子昂用手势及时制止了。云子昂知道爷爷有两个时候最认真,最不喜欢被打扰。一个是在他看那幅石塔少女图的时候,另一个就是在他下棋的时候了。胖大婶给云子昂搬了张椅子,云子昂坐在云卓远的身旁静静的看了起来,直到棋局结束。
“子昂?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卓远终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观众。
云子昂:“爷爷,我来了好一会了。有幸赶上棋坛两大高手巅峰对决,我这无名小卒还不趁此机会偷学两招啊?”
“哈哈,你这孩子,快来见过你宋爷爷。”
云卓远指着那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笑道。
云子昂:“宋爷爷好。”
“诶。”
姓宋的老者笑容可掬的对云卓远说:“老卓啊,你这孙子人长得俊,嘴巴又甜,一看就聪明懂事招人喜欢,你真有福气啊!”
云卓远:“哪里,哪里。你家小天不也挺招人喜欢的吗?”
姓宋的老者:“小天那孩子…看,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穿着很潮的年轻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的胖大婶。
姓宋的老者:“小天,你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宋小天:“爷爷,我这不是急着向你报告好消息嘛。”
姓宋的老者“什么好消息呀?”
宋小天:“你让我找的那个人我找到了。”
姓宋的老者:“真的啊?他住哪啊?远不远?省内还是省外?”
宋小天:“不远,就在澧洲市。”
姓宋的老者对卓云天说:“老卓,你看是明天去找他还是现在就去呢?”
卓云天似乎很激动:“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姓宋的老者:“小天,那你现在就带着你卓爷爷去找他。开车小心点,别颠着你卓爷爷了。”
“诶。”
宋小天转身就往外走。
阿忠也扶着云卓远跟在宋小天的身后。云子昂有些纳闷,为什么宋爷爷叫爷爷“老卓”呢?对宋小天也总说“你卓爷爷”。爷爷姓云啊,不是应该叫“老云”“你云爷爷”才对吗?带着这几个问号,云子昂坐上了宋小天的车。
宋小天果然开得很小心,车速不快,稳稳当当的。可云子昂却被闷坏了,没人陪他说话。他想问问他们要找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急着去见那个人。可爷爷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忠伯呢,绷着一张脸,严肃得要命。小天戴着耳机在听歌。车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他只好把好奇心暂时都收起来。
车驶离了乡村,来到了繁华的都市。经过了七弯八拐之后,宋小天终于把车停在一个环境幽雅的小区里。宋小天把他们带到一栋居民楼的三楼,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清瘦儒雅的老人站在门口,问:“你们找谁?”
宋小天礼貌的笑:“你好,请问这是纪怀远纪教授的家吗?”
云子昂心里“噔”了一下,纪怀远?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到底在哪听过呢?
老人:“是啊,我就是纪怀远,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卓远突然挣开阿忠的搀扶,神情激动的走到纪怀远的跟前:“怀远…”
“你是…卓老师?”
纪怀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声音也激动起来。
“是啊,怀远,五十年了,半个世纪啊,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云卓远一把握住纪怀远的手。
“怎么会不认得呢?你虽然老了,可模样还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快请进吧,别站在门口呀。”
纪怀远一边泡茶一边对着卧室里喊:“老伴,来客人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知性女人从卧室里走出来,笑容可掬的望着他们。
纪怀远:“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老伴,淑云。这是卓老师,我的启蒙老师。”
淑云:“卓老师好。怀远经常跟我提起你。”
云卓远:“是吗?这小子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淑云:“他说的可都是好话呢,说你才华横溢,卓尔不凡。”
云卓远:“哈哈,你千万别信他的,这小子从小就爱把话反着说。”
云子昂更加纳闷了,连他们都叫爷爷“卓老师”,难道爷爷果真姓卓而不是姓云?可他记得爷爷的身份证上姓名一栏是写的“云卓远”啊。
云卓远:“子昂,发什么呆啊,还不叫人?这是舅爷爷,这是舅奶奶。”
云子昂:“舅爷爷好,舅奶奶好。”
云子昂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那些大大小小的问号给挤爆了。爷爷的姓氏还没搞清楚,又冒出个舅爷爷舅奶奶来。天哪!
纪怀远:“这孩子…是你和我姐的孙子?”
云卓远点头:“嗯。”
纪怀远:“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那时候还大。唉,姐姐如果看到她孙子长得这么高大英俊,该有多高兴啊!”
“怀远,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夫?”
云卓远的眼里含满了泪花。
纪怀远:“姐夫…其实我老早就想这么叫你了,要不是我爸他…唉,不说了,都过去了。”
云卓远:“怀远,有你姐的消息了吗?”
纪怀远:“没有,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也去见过几个据说是我姐的人,结果都不是。我姐从小体质就弱,产后身子更加虚弱,又经受了失去你和失去孩子的双重打击,我想她可能已经…”
云卓远:“不会的,怀远,你姐姐一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坚强的活着,等着我们,盼着我们。”
纪怀远:“姐夫,我当年把孩子交给你后,你去了哪里?这些年你们是怎么生活的?那孩子现在在哪,还好吗?”
云卓远:“说来话长啊。我当时抱着孩子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孩子突然醒了,哇哇大哭起来,无论我怎么哄都哄不住。我想他可能是饿了,我就挨家挨户的敲门,看有没有人家里正好也有刚生完孩子要喂奶的女人。说来也巧,当我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后,竟看见了陈妈。陈妈告诉我,她因为私放你姐出去见我被老爷从纪府给赶了出来。陈妈的媳妇两个月前刚生了个闺女,奶水足,所以我就把孩子放在她那了。我想出去找点活干,挣点钱给陈妈贴补家用。没想到活没找着,反倒被一伙当兵的给强行抓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抓我的是国民党,他们到处强征百姓入伍。有几回我想偷跑出来看看孩子都被他们发现了,打个半死。后来,我上了前线,再后来,国民党溃败撤回台湾,我也去了台湾…”
纪怀远:“那孩子呢?”
云卓远:“孩子一直跟陈妈生活在一起。我一直试图跟他们联系,可你也知道,那些年,台湾和内地是禁止通信的。直到八零年我才与陈妈联系上,而浩宇也终于回到了我身边,还把孙子也给我带来了。”
纪怀远:“那孩子叫浩宇?他怎么没来?”
云卓远:“他很忙,我在海外的生意基本上都是他在打理。我已经退居二线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尽快找到你姐姐。和她团圆的情景我已经设想过几千遍,真希望这一天能早些到来啊!”
纪怀远:“姐夫,你…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再娶吗?”
云卓远:“我有你姐姐,有浩宇,有子昂,这就够了。”
“可是姐姐她…”
纪怀远真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姐姐这一生。不能和心爱的那个人在一起,却能拥有那个人矢志不移的挚爱。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云卓远:“对了怀远,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姐姐是怎么和你们失散的?”
纪怀远:“自从那孩子被送走后,我姐就郁郁寡欢的,我爹怕她又去找你,就把她锁在房间里,除了每个月的十五准许她陪我娘去庙里上香外,几乎不让她出门。眼见着我姐一天比一天瘦,我心里急却又帮不上她。有一天,我经过我爹娘的房间,听见我爹跟我娘说要给姐姐找个婆家。我赶紧把这消息告诉了我姐,我姐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求我放她走,可我没有钥匙啊。虽然那把锁可以撬开,但我没那个胆量,你也知道我爹有多么严厉。我思来想去了好几天,终于给我姐出了个主意,我让她趁着陪娘到庙里上香的时候找机会逃走。我把我屋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悄悄的典当成银票从门缝里塞给姐姐,让她随身带着,以备今后之需。终于到了十五那一天,我娘带着我和我姐还有几个家丁到了庙里,我假装肚子疼,吸引我娘和那几个家丁的注意力,让我姐有机会逃走。可我没想到我姐在半路上让我爹给堵住了。原来,那当铺的老板把我典当的事告诉了我爹,我爹觉得事有蹊跷就派人在暗中监视我,所以,我和我姐的密谋也就败露了…”
云卓远:“那你爹有没有为难你们?”
纪怀远:“我爹把我打了一顿,本来打算把我也关起来,幸亏我娘说情,才放了我。可是从那以后我爹不准我再靠近我姐的房间,只要发现一次就打我一顿。”
云卓远:“那你姐姐怎么样了?”
“我姐更加忧郁了,夜里我总能听到她的啜泣声。直到……”
纪怀远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眼里泛起了点点泪光。
云卓远:“直到什么?怀远,你怎么不说了?接着往下说呀。”
纪怀远:“直到周家上门来提亲。”
云卓远:“是那个‘周记钱庄’的周家吗?”
“嗯。我爹也不管我姐愿不愿意当即就应允了那门亲事。结果我姐…我姐她…”
纪怀远的声音哽咽起来。
云卓远:“你姐她怎么了?”
纪怀远:“我姐她把自己的脸给毁了。”
云卓远:“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纪怀远:“我姐拿着我送给她防身的匕首在自己的右脸上割了一道很长的口子,她还笑着对我爹说,看谁愿娶一个毁了容的女子为妻。我爹震怒之下,就把我姐给赶出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