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趁热把这碗药喝了吧?”
平儿的手有些发抖,深褐色的药汁在瓷碗里微微的荡来荡去,随时都会溢出来。
“什么药?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纪青瑶放下手中的《宋词全集》,朝那碗里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的闹腾起来。
平儿不失时机的把药碗递到纪青瑶的嘴边:“小姐,你看你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说没病?这是健胃消食的中药,你就赶紧把它喝了吧?”
纪青瑶:“我不喝,快把它拿走。”
平儿固执的把药碗往她面前送:“小姐,你就喝了吧,你不喝小的没法向老爷交代啊。”
“不喝,我没病。”
浓烈的药味熏得纪青瑶干呕不止,她厌烦的把头偏向一边,伸手想把药碗推开,却听到“砰”的一声,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汤药洒了一地。
“这可怎么得了?老爷若是知道这碗打胎药全给弄洒了,还不把我像陈妈一样给撵出纪府呀?”
平儿紧张的蹲在地上对着那堆药渍喃喃自语。
纪青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泛起,沿着血管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血流到哪里,哪里就结了冰,连呼吸都像被冻结了。
纪青瑶:“平儿,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什么药?”
“啊?小的没...没说什么呀。这碗也砸了,药也洒了,小的去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
平儿捂着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纪青瑶呆呆的坐着,似一座冰雕,身心没有一处是暖的。平儿刚才说的话她其实听清楚了,她说那碗里盛的是打胎药。他们终究还是知道了。他们终究还是容不下她的孩子。她把手缓缓的移到自己的腹部,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孩子啊,别怕,娘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一个家丁拿着扫帚和簸箕走了进来,把地面打扫干净后走了。
平儿又来了,手里又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的朝她走来。
“幸好还剩了些,小姐啊,这回你可千万别再把药弄洒了。”
?纪青瑶一眨不眨的看着平儿,她看见平儿原本清秀的脸渐渐扭曲、变形、再变形、一直变,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张牙舞爪的朝她扑过来。
“啊!”
她惊叫着向门口逃去,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抬起头,纪正堂正面色铁青的看着她。
“瑶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纪正堂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气。
“爹。”
她怯怯的退回屋内。
纪正堂:“平儿,小姐把药喝了吗?”
“还没喝,小的正准备端给小姐喝。”
平儿战战兢兢的把碗递到纪青瑶面前。
“爹,女儿求你了,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
纪青瑶泪流满面的跪在纪正堂面前。
纪正堂:“你给我住口!你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还有脸来求我?你若还是我纪正堂的女儿,就赶紧把这碗药喝了。”
纪青瑶:“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呀。爹,求你让我把这孩子生下来吧,只要你肯让我把他生下来,我什么都听你的。爹…”
纪正堂:“平儿,把药给我,你按住小姐的手,别让她乱动。”
“你们谁也不要过来!谁敢过来我就立刻死在他面前!”
纪青瑶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早在大夫替她把过脉后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要怀远帮她弄了一把匕首随身带着,尽管她不希望有用到匕首的这一天,可要来的始终都会来,逃不掉的。
“瑶儿,你是在威胁我吗?快把刀放下!”
纪正堂有些慌神。
“爹,你不答应女儿的要求,女儿是不会把刀放下的。”
纪清瑶停止了哭泣,眼神里尽是凄楚和无奈。
纪正堂:“平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人,多叫几个过来。”
“爹,没用的,你叫再多的人也动摇不了女儿求死的心。既然你容不下我的孩子,那就让我陪着这苦命的孩子一起去吧。恕女儿不孝,爹娘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纪青瑶把匕首飞快的往手腕上一划,鲜红的血便立即喷涌出来。
……
云子昂听见有人在哭,那哭声先是细如流水,渐而悲若鸿鸣,终至泣不成声。难道自己仍在梦里吗?是梦里被唤作青瑶的那个小姐在哭吗?不,不像。这哭声如此清晰,好像就在耳边一样。是真?是幻?他茫然睁开眼,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伏在他床边,双肩不时的微微抽动,而那嘤嘤的哭声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小怜?是小怜。可她为什么要哭啊?哭得这么伤心。难道是因为他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宁可自己再伤一百次一千次,只要能换她一滴伤心的眼泪,他便觉得值了。云子昂这般想着,心突然柔软得快要滴出水来,手不自觉的轻轻抚摸着那一头如云的秀发。
“你醒了?”
小怜猛的抬起头来,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里贮满了晶莹的泪花,轻轻一眨就会落下来的样子,惹人怜惜。
云子昂抬了抬手,想帮她擦去腮边的泪,迟疑着,还是把手放下。他不敢。他怕自己这么做会唐突了她。万一她又对他翻白眼什么的,岂不是破坏了现在这种美妙的气氛。
“你的伤口还疼吗?”小怜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难得的温柔。
这不是废话吗?被刀扎了能不疼吗?可关键在于说这话的人是谁,别人说这话那肯定就是废话,小怜说这话就不是废话了,不仅不是废话,还是一句不可或缺的好话。这句话充满了关心,还透露出一丝爱的讯息,一直甜到云子昂的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