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同您交流过关于我的那项为聋哑和失明儿童筹建一所学校的计划。我必须声明,我是怀着满腔热情支持这项计划的,我想要为聋哑和失明儿童出力,我渴望他们能够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除了真正对老师怀有敌意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计划可能会遭到强烈的反对。但是现在,在经过了审慎的思考以及同友人们的商议之后,我已经判定——这项计划是行不通的。因为我完全忽略了要想实现这样的计划,势必要克服难以计数的障碍这样一个事实。
我的朋友们误认为我们家里可能有一两个学生,并据此推断出,这是我爱心泛滥,妄想建一所大学校的根源。他们虽然是出于好心这样想,可是我总是忍不住这样想:他们并没有站在人道主义者的立场考虑问题,而大都从商业角度权衡利弊。我想,他们并不十分了解我希望所有和我有着同样遭遇的残疾人能受到人类优秀思想、知识以及爱的教育的心愿。
我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人们的争议和周围的压力,我很明白我必须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朋友们说,如果我去拉德克利夫,应该委托一个顾问委员会来管理我的日常事务。我仔细考虑了这个建议,然后,我对罗德斯先生说,不管遇到多么重大的问题,我总是能够向朋友们求助,我为拥有这么多具有聪明头脑的朋友而自豪。如果可能,我会选择一个六人“委员会”——我的妈妈、待我就像妈妈一样的老师、休顿夫人、罗德斯先生、格瑞尔博士和罗杰斯先生(正是由于他们这些年来的资助,我才得以迈入大学的校门)。休顿夫人已经给妈妈写了信,她跟妈妈说,假如妈妈同意接纳除了她和老师之外的顾问,那么就速回电报告知。我们今天早晨收到了妈妈的回复,她同意这样的安排。现在,就剩下写信通知格瑞尔博士和罗杰斯先生了……
在我们和贝尔博士进行了一次长谈之后,他说如果为聋哑和失明儿童建立一所学校他们就会失去进入正规学校学习的宝贵机会,也不可能同那些身体健全的孩子们一道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了。这是一种盲目的行为。虽然不我对这种观点表示疑惑,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最后他提出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满意的计划。他说,应该把所有支持建校计划的朋友们联合起来,组成一个为促进聋哑和失明儿童接受教育的协会,我和老师自然也被包括在内。
协会将会委派老师对相关人员进行培训,那些接受培训的人员会到聋哑和失明儿童的家里任教,就像我小时候老师教我那样。协会所筹基金将被用来支付受训教师们的寄宿费用和工资。我们听到这建议,高兴的击掌欢呼,事实上,我和老师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和贝尔博士分别时,我们兴奋的心情依然不减,虽然我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我的雄心壮志正在一步步实现,如果将来能为聋哑和失明儿童谋福利,这是在是一件让人为之疯狂的事。
最后,贝尔博士还嘱咐我说,我一定要保持乐观向上和积极进取的心态,同拉德克利夫里那些能看能听的姑娘们一较高下。
请务必告诉我,您是如何看待贝尔博士的建议的。虽然在做出表态或进行实际行动之前,我必须要听取各方意见,但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一个最可行最明智的想法……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一
致威廉·韦德先生
柯立芝大街14号,剑桥,1900年12月9日
……因为您对聋哑和失明儿童是如此的关心,所以我愿意把我最近遇到的几个例子对您讲一讲。
几天前我在兰瑟姆火车站遇见了汤米·斯特林格。他现在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孩。很快,他就会需要一个男人来看护他了。对于一位女士来说,他的个头实在太大了,所以照顾起来会感到力不从心。我听说,他就要转到公立学校去了,而且他的进步令人惊讶。不过在会话方面他表现得并不出色,至今他只会说“是”和“不”
10月份的时候,我听说了一个名字叫做鲁比·赖斯的不同寻常的小姑娘。她是得克萨斯人,大约十三岁。她从来没有上过学,但是人们说她会缝纫,还喜欢帮助别人做这类事。她的嗅觉特别神奇,当她走进一个商店,她可以直接走向柜台,辨认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父母非常渴望为她找一位老师,他们还在写给黑茨先生的信里介绍了女孩的情况。
我还知道一个名字叫茂德·斯科特,在密西西比聋哑人学院读书的孩子,她六岁大。沃特金斯小姐——也就是茂德的辅导老师给我写了一封非常有趣的信。她说茂德出生时就失聪了,三个月大的时候还失明了。她几周前刚到学校的时候显得十分无助。她甚至无法走路,只有在握住某个人的手时才能走路。也不会用手做事,当人们教她串珠子时,她的小手就会滑向一边。显然,她的触觉一直没有得到发展。不过,她似乎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小孩。沃特金斯小姐还补充说她非常漂亮。当茂德开始学习认字的时候,我会给她写信,我还会把很多故事书寄给她。每当想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我都因为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和喜悦之情都与她无缘而感到很心疼,她被剥夺得如此彻底。但幸运的是,她有沃特金斯小姐这样的老师。
不久前,我在纽约时见到了罗德斯小姐,她对我说她曾见过凯蒂·麦克戈尔。一次,凯蒂拿了罗德斯小姐的戒指玩,还把戒指带走了,她一边调皮地大笑一边说:“你再也得不到它了!”她说无论说话还是做事,这个可怜的年轻女孩表现得完全像一个小姑娘。不过,她说凯蒂
确实非常可爱,只是急需恰当的教导。因为她现在只听得懂罗德斯小姐谈论的最简单的事情。最近有人送给她一些书,但是罗德斯小姐找不到一丁点儿适合凯蒂阅读水平的简单作品!听到这些我感到极其震惊,因为从您以前的来信不难判断,凯蒂是一个特别早熟的女孩……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二
致查尔斯·T.考普兰先生
1900年12月20日
尊敬的考普兰先生:
请恕我冒昧地给您写这封信,您一定会认为我已经变得灰心丧气所以才停止写论文。或者为了躲避批评,像个胆小鬼一样从您的课堂溜走了。对于这两种令人不快的想法,您大可不必挂记于心。我没有灰心丧气,也没有退缩逃避。
现在的我信心十足,我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写我的论文了,而且我确信我还能以相当好的成绩通过考试,但是有一点很遗憾,那就是我对这类“文学大杂烩”完全失去了兴趣。
自从10月份开始上您的课以来,我竟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的局限性和所处环境的殊性,一直尽我所能向周围同学看齐,尽管如此,我的功课却总不能尽如人意。
此前,我从未意识到我的问题出在哪里。但幸运的是。我总是能够接纳他人的观点和经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的“观点”或者“独特经验”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在您对我进行提示后,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一直在妄想套住一辆原本不属于我的马车,这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啊。从今以后,我依旧会做好我自己分内的事,我会活出自己,我会把我的所思所想诉诸笔端。一旦我能写出那种有感而发、立意新颖的东西——就是那种值得你为之评论的东西,我一定会让您过目的。如果您的评判是否定的,那么我会再接再厉地写下去,直到您满意为止,如果我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而且能得到您的褒奖,那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三
致劳伦斯·休顿夫人
柯立芝大街14号,剑桥,1900年12月27日
……想必您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我们“课堂午餐”的报道。我很奇怪,报纸怎么什么事情都能知道呢,我肯定当时并没有记者在场。我只讲了几句话,因为就在我被要求讲话前的几分钟,我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我应该写信告诉你,我已经被推选为拉德克利夫学院新生班副班长了。总之,我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烤面包和演讲都很令人开心。
还记得我在上一封信中提到的新衣服吗?那是一件真正的晚礼服——低胸短袖曳地长裙,浅蓝色的,上面装饰着同样颜色的薄纱花边。虽然我只穿过一次,但是我觉得,即便是所罗门王最辉煌的时候也无法与我媲美!因为他绝不可能拥有我这样的衣服……
一位住在费城的先生在写给老师的信里提到了一个巴黎小男孩,只有五岁大,也是一个盲聋人,在因疾病而丧失听力之前,这个小孩只会说两三句话。他的父母都是波兰人,其亲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医生。可怜的小家伙,我希望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可是他太小了,我的老师认为如果把他从母亲身边带走,那就太糟糕了。
我还收到了一封肖夫人的来信,信中也提到了为这些孩子提供帮助的可能性。她说假如我所有的朋友们都联合起来献出爱心,那么“在新世纪伊始,一条仁爱之旅的新航线就有可能开通,建立美好世界的愿望就会变得更容易实现”。贝尔博士说,据最近的人口普查将会表明,美国至少有一千名盲聋儿童接受了教育。我想,拯救这些不幸儿童的行动一定会实施下丢的……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四
致威廉·韦德先生
剑桥,1901年2月2日
……顺便说一句,您那里可有那种专为失明不久,手指僵硬,触觉不太灵敏的盲人印制的标准字模?也就是标准的英式盲文的范本?
在一本英文杂志上,我看到了关于这套盲文系统的介绍,我非常想对其进行更多的了解。我觉得如果这套系统确实像介绍的那样有效,那么全世界的盲人就没有理由不采纳这种系统。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同时使用五六种盲文更荒谬的事了。这种盲文特别适合多语种使用,多神奇呀,甚至连希腊语都可以用这种方式制成浮雕文字。而且,这种系统还可以节省大量的空间和纸张。下面这封信是回应《大同世界》杂志编辑的,他们想做一项尝试性的计划,就是如果拥有足够多的订户,他们愿意把这本杂志以“凸字版”的形式刊印。显然,盲人们应该拥有一本高质量的杂志。虽然盲人群体并没有订阅能力,但是弥补这份额外的开销并不需要花太多的钱。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五
致《大同世界》杂志社
剑桥,1901年2月16日
纽约《大同世界》杂志社:
先生们,也只有在今天,我才挤出时间来回复你们有趣的来信。一只歌唱的小鸟已经把好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这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这个消息就直接来自于你们。你们将《大同世界》用“凸字版”印制,让它变成可以触摸的语言,这的确是一种值得推崇的做法。能够让人们了解到世人的所思所想,以及人们的喜怒哀乐,成功与失败——杂志带给读者的这份喜悦是远非文字所能企及的。我坚信《大同世界》的善单一定会给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光明,同时,你们也会获得应得的赞誉和广泛的支持。但是,你们为盲人所做的善举是否能得到那些忠实读者的理解,他们能否接受这样一本刊物,对此,我并不敢做任何确定。
因为据我所知,盲人阶层是很贫穷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希望盲人的朋友们可以帮《大同世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相信,一旦消息发布出去,所有的爱心和援助都会准备就绪,慷慨的义举必将结出高贵的果实。
衷心祝愿你们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这多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六
致爱德华·埃弗里特·黑尔博士
剑桥,1901年11月10日
明天的“郝博士百年诞辰”纪念会,是我和老师都非常期待出席的。对于那些享受到教育和幸福的人来说,郝博士不但开启了他们失明的双眼,还给他们缄默无声的嘴唇带来了语言。
我恐怕到时候没有机会同您讲话,所以我想现在就给您写信,我一想到您即将在会上进行演讲,我就无比的激动。您比其他人更能表达出对郝博士的感激之情。
我努力想象着,假如郝博士没能完成上帝交给他的使命,那么我的生活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假如他没能承担起让萝拉·布里吉曼接受教育的责任,没能把她从“死亡之河”,中拉回人间,我又怎么可能成为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大二学生呢?我又怎么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尽情享受着同伟大智慧亲密接触的快感呢。当然,在这里对郝博士的伟大功绩妄加揣测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正在承受牢狱之苦,或者是逃脱囚禁后的喜悦灵魂而言,任何言辞的描述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想,只有那些像萝拉·布里吉曼一样,被人从“死亡之河”中拯救出来的人,才能体会到孤独、幽闭的痛苦,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
无助感,没有思想,没有信念,没有希望。在郝博士开始他的事业之前,盲人是贫困而无助的群体,而现在,我们是自强而独立的,这中间我们取得了多么大的进步啊,客观环境在我们周围修筑起了高墙,可是那又怎样?在各界朋友的帮助下,我们的世界被高高托起——它宽广而高远,载着我们跨越天堂!
令人欣慰的是,郝博士的崇高行为赢得了世人的广泛赞誉。在此,我仅代表我和我的老师送去最诚挚的问候。
您忠实的朋友
海伦·凯勒
信件八十七
致尊敬的乔治·弗雷斯比·豪尔先生
剑桥,马萨诸塞,1901年11月25日
尊敬的豪尔参议员:
您喜欢我的那封评价郝博士的信,这令我感到很高兴,也许它能够打动别人就是因为它完全出自我内心的真情实感吧。我会请黑尔博士把那封信借给我使用,这样我就能为您复写一份了。您知道,我一直使用一架打字机,可以说,它就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所有的论文和考试都要靠打字机来完成,连希腊语也不例外。没有它,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上的大学。事实上,这架打字机只有一个缺点,不过在教授眼里,它可能是个优点——只要稍加浏览,你就能发现一个人的错误。因为只要使用打字机,你就没有机会用模糊不清的字迹来掩饰错误。您也许会哑然失笑当您听见我说我对政治是很感兴趣的。不过,我的政治见解是很不成熟的,因为我每读一本新书,就可能会改变我的政治观点。我试图通过阅读报纸这种方式来了解当今的社会问题,过去我常常想,假如我学习了公民政治制度和经济学,那么我所有的困难和疑惑就会迎刃而解的……
海伦·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