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曦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真是如若无根之雨泱泱入荷塘,上头是藕叶濯濯连天去,下头却是淤泥浑浑若乌汤,清清浊浊的让人好生难受。
一直到天色冉冉黢黑,她还没从这难受中解脱出来,也不知是她效率太低,还是路大财主功力实在高强。
路梵行云流水地驾车游在下班的滚滚车潮中,林晓曦无所事事,只能望着窗外乌沉沉的天发呆。
空气压抑得很,将这本不算热的初夏生生染上了一抹燥气,好像是要下雨了。
远处初上的华灯晕上了微微的雾气,分外迷离。
车里不开音乐,不开收音机,只听到两人低低的呼吸声。
路家老佛爷发话了,今晚要回路家大宅吃饭,那一路真是难走到令人发指,几乎是堵了一路,一直堵到天上的乌云都被坠得落下了密集的雨点。
夏日的雨总是伴随着雷电,外头弥漫着一股臭氧的味道,那味道从车身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搅得林晓曦有些心慌。
“下雨了。”
路梵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了一颤,他侧头用余光瞧了瞧她。
她的头靠在车窗的框上,透过混着斑斓夜色的玻璃瞧着外头的雨,表情看起来很愉悦。
雨刮器啧啧作响,混着外头章法全无的雨声,衬得车里异常的安静。
安静得勾起了路梵的一些或美好或伤感的回忆,有些事并不是拒绝去想起,它就会消失不见,相反,它会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见缝插针。
前方的车子纹丝不动,看来下雨天更加剧了交通的堵塞。
“这要堵到什么时候啊,要不我们俩下车把车搬过去得了。”
林晓曦抻着脖子看了看不见首尾的车流,苦恼地揉了揉长发。
路梵情绪本来有些阴郁,却被她片语释去,他恍然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她。
“林秘书这是在说冷笑话?”
林晓曦一愣,一脸诡异地回望他,“难不成你以为我认真的?”
路梵轻松一笑,笑得没心没肺的好看。
“对林秘书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
这个人,既然都已经做了那么漂亮的事了,怎么就不能学学说点漂亮话呢?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雨下得淅淅沥沥的,路家宅子旁有丛丛的阔叶树,树上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翠翠凉凉,摇摇曳曳,印着夜间的迷离灯火,很是流光飞舞。
“妈,奶奶,我来了。”
车上没有伞,林晓曦一路从车上跑进宅子,被雨淋得一身乱七八糟,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难受得很。
路梵穿着西装,倒是没淋湿多少。
路奶奶往门口一看,就看到落汤鸡一样的林晓曦,忙放下晚报站起来走了过去。
“哎哟,怎么淋成这样了。”
林晓曦伸手抹了一把脸,笑嘻嘻说着:“没事,天气燥,淋淋凉快。”
路奶奶瞅了她一眼,很是不同意她的说法。
“女人家受了凉气不好,身体会变差的,而且以后生孩子也会受影响的。”
奶奶说完,还笑着用眼神在她和路梵身上绕了一圈,其中的期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觉到。
路大财主不知几番作想,居然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也将眼神放在了她身上。
林晓曦一愣。
敢情是把战火都引到她身上了?这真是高招中的高招啊。
她心里立刻警钟大作,林妈好对付,路奶奶可是精明得很,要端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呵呵,对对对,受凉了就不好了,我去洗澡换个衣服。”
原谅她吧,她只会打哈哈和当逃兵,再无其他技能了。
林晓曦脚底抹油,比泥鳅都滑,顷刻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路奶奶看她走得快,也只能把重点再放回路梵身上。
“路梵啊,奶奶天天盼着抱重孙子,你们可不能让奶奶等太久哦……”
“我也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路梵也有样学样,那身高腿长的,不一会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
“诶,这俩孩子,一提到这个问题就跑,奶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子啊!”
林晓曦避在楼梯口,没多久就看路梵也上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大有一副“原来你也在这里”的重逢感。
她听着楼下奶奶的抱怨,仔细打量了路梵一番,眼神中很明显的意思就是——
英雄,你被唠叨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啊。
路梵看着她一脸的怜悯,笑着把眼睛一眯,回敬她——
没人比你过得更容易了。
林晓曦脸色一变,不愿再理他,踢着拖鞋就进了房间。
这个人,一句好话都没有,自己还同情他个头啊。
她刚想把门关好,就发现他站在门口单手撑在门上,看架势,是想阻止她关门,进一步的意思也就是他要进来。
“你这是干嘛?”
林晓曦趴在门边,满身戒备地看着门外的路梵,他西装上有深深的阴影,应该是因为被雨淋湿,领带又被他拉得有些松,白色衬衫也因为雨水变得有些透明。
这一身装扮配上那头猝乱的头发,居然无端带着几分狂野不羁之气。
看得林晓曦口水开始过度分泌,为了防止口水丢人地淌出来,只能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路梵眉头一皱,更是性感到不行。
林晓曦感觉脑门轰地一声,直接就呆愣了,连带着手上也没有力气了,所以路大财主也就堂而皇之地进门去了。
美人计果真是百试不爽,随后反应过来的林晓曦好想一掌劈上自己的天灵盖。
她拖着千钧重的双脚走了过去,看着正在用衣撑把湿衣服挂起来的路梵,有气无力地问:“你进来干吗啊?”
路梵转头莫名其妙地瞄了她一眼,“这里不是我的房间吗?”
林晓曦手心一凉,“是……是。”
他扬着眉毛,低头看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
没有,的确是没有了,她最想一辈子再也不和他说话!
林晓曦低头郁闷,路大财主倒是勉强给爆发了一次同情心。
“我在这坐一会,你洗完澡换完衣服,我们一起下去。”
虽然她很想说他坐在这太有存在感,她不好意思在里面洗澡,但是回头想想,两人都抱一起睡觉睡了老多天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晓曦想到这,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脑门上,拍得啪的一声脆响,路大财主都忍不住探究地向她看去,想着,这姑娘难不成终于被他折磨得精神崩溃了?
路梵这厢好奇得很,却见她那厢忽而淡定了,她收起了满脸的愁容,很从容地朝站在衣柜前找干净衣服的他点了点头,“那我去了。”
说着林晓曦便高昂着头往盥洗室去,一改往常的畏缩做派。
唔,看来,虽然没崩溃,不过也离崩溃不远了。
“林秘书,忘记拿衣服了。”
这凉飕飕的一句,让她忽然想起那次的浴巾事件,顿时脸上一阵燥热,她胸口的气一松,脊梁立刻就撑不住,又变成了一贯受委屈的怂样。
“路先生,麻烦让一下。”
她艰难地踱到他旁边,伸手捞了件衣服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行尸走肉一般地走了。
至此,路梵默默地决定,以后逗她玩要适可而止,因为这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看来不是很过关。
又回到了这个房间,林晓曦站在暖暖的水雾里,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到在这里住着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她初来乍到,惶恐不安,脑子里乱作一团,时常会做噩梦,常常半夜惊醒,然后看着天花板发呆。
说起噩梦,倒是很久都没做噩梦了,难不成路大财主还有辟邪的功效?
林晓曦洗完出来的时候,路梵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坐在床上看书。
她不经意地扫了眼书名,是《基督山伯爵》。
她心里一美,这本她上次刚刚看过,终于可以在他面前显摆一通了。
“咳咳,这书我住这的时候看过,还挺好看的,我跟你说啊,那个……”
林晓曦刚准备高谈阔论一番,就见他双手一合,将书放回了书架上,“这书我小学就看过了。”
Shit!
既然要骂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大财主,林晓曦也决定用这么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语,这个词不仅高端大气上档次,更重要的是深受国内外人民的喜欢,太适合路大财主的身份格调了!
她腹诽得痛快,脸上表情各种咬牙切齿
路梵倚着书架,带着笑意斜斜地睨着她。
“林秘书,你这衣服,好像大了些。”
林晓曦听他同自己说话,便也反射性地往自己身上看。
咦,好像是挺宽松的,莫非是最近被路大财主虐待地瘦了?
“好像是有些大了。”她顿了一顿,马上警戒地看向他,这人说每句话都暗藏玄机,不能小看,“大了不好么?大了说明我瘦了。”
林晓曦浑身紧绷,眼睛直直地盯紧他,随时关注敌情。
路梵点了点头,倒也没反驳,“嗯,是瘦了。”
她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不是她被害妄想症,是他着实前科累累。
他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现在估计连半两都没有了。”
这个典故,林晓曦怎么会忘记,由身无二两肉变成了身无一两肉,如今连半两都没有了。
林晓曦欲哭无泪,胸中好一阵心酸,她好想现在就掀起上衣给他看,但是真心好怕被说成连四分之一两都没有了。
苍天你真是无眼,以前的林晓曦你更无眼,就是你们活生生把我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心中狂吼几声,却在看到她戏谑的眼神时,尽力让一身的怒气偃旗息鼓。
认真就输了!
林晓曦走到他面前,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把视线定在了他的下半身。
“看这个样子,估计也就牙签吧,我们倒也挺配了。”
说完,她扬起下巴,挑衅地盯住他的眼睛。
路梵眉毛一扬,唇边笑意夭夭,他将头缓缓移到她的耳边。
“确实很配,不如就找个时间各自验明正身吧?”
“……”
林晓曦,吐血内伤,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