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男人哇,见一个心头好,就是娇娇。
欢娘咂着是攻他下盘还是击他上围,却发现两边无路,肘子被拐死了,推也推不动。柳嵩得了势头,愈发来劲儿,将这小人儿拦腰抱了就要蹬上楼,刚抬脚踩得木头缝咯吱一响,欢娘转去半边脸儿,虎脸喝了两声。
红唇樱桃滴露般,潋滟开合,瞧得柳嵩越发魂飞魄销,三迷五道,恨不能将这小人儿摁了地上大入海干一场,却见她将两手强撑在边上扶手,死活不上梯,倒不像个惊慌妇孺,更不哭不闹,蔷薇檀口里字句如箭:“舅老爷这是要**妾身不成?”
柳嵩见她冷静,反倒更添几分兴致,如下了锅的鱼,煎得冒热气儿,脚都软得不像话,情不自禁要将舌头往那方银牙编贝里面钻,只将欢娘当做幼儿哄:“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舅老爷这是在疼你。你没得夫婿怜惜,小小年纪,孤寡一人,外头受了委曲都没个说话人,今后舅老爷就是你的贴心人……就给我一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求你……求你……舅老爷给你买吃食,给你买花衣……”嘴巴说着,手也不歇气儿,堪堪覆上一对养得娇气的丰隆,攥了掌心儿像乞丐接着了馒头,死活再不放。
啊呸!欢娘一把打开他手,佩服他一边亲得热乎,一边还接得上气说这么一串溜儿的话来,居然还没被噎死,避了嘴脸就将柳嵩朝外推:“孟浪!就不怕妾身跟老爷说吗?舅老爷就不怕被扫地出门——”
怪道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自己这名不正言不顺,啼笑皆非的死人妾。
虽然没个倚仗,到底还有老爷和这一大家子,还没沦落到是不是个男人就敢肖想的地步。
这威胁若是早一刻说,或许还能震住柳嵩,这会儿欲火攻心,就是跟皇帝老子说也不中用了。
柳嵩稍稍一滞,却不是怕郑济安,而是诧异,之前只当欢娘年纪小好糊弄,现在才知并非是个没主见的,又多下一份功夫,扑拢上来,为了镇住欢娘,将说不得的话都掏了出来:“大姐最是疼我,最多骂我一顿,我那姐夫哥看上去脾气不小,其实也是个好说话的,难不成为了沾了你的身,还拿我去衙门?我那外甥没了,郑家如今连个男人都没,旁枝也没几个人了,你当日后会落在哪个手里……”
这话来诱哄不经人事的小少女,怕也混过去了。欢娘绉纱裤子被他扒拉下来几寸,只得大声道:“老爷是礼让着舅老爷,可难道还能礼让到舅老爷偷闯郑家库房做些鼠窃贼偷的事,都不做声儿么!”
柳嵩一惊,只料不到被她瞧见了夜半潜入的事,胯下孽障生生萎靡下来,松臂,从欢娘身边退开几尺。
若柳嵩不强行求欢,这事儿本就烂在了欢娘肚里头,这会儿讲出来,其实有些胆颤。
住在郑家,抱着姐夫哥的腿谋生,这舅老爷已算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话都不好大声。账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就是一大家子的财源命脉,他一个妻家内弟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进去,若说郑济安提前是知道的,欢娘铁定不信!
郑济安没了儿子,钱财方面,本就神经敏感,生怕外人虎视眈眈有什么图谋算盘。若知道柳嵩行径,就算不报官,也铁定是得将他叉出去,变成拒绝往来户。
欢娘将这见不得人的秘密来应急,却还担心柳嵩被逼急了一个冲动,将自己给灭了,一说完,趁他退了几尺,连忙起身往门口走去,还没拉开门,见柳嵩再次过来,生怕他又得纠缠,一惊惧,甩手一个耳光摔去,“啪”一声,正划过他清瘦脸门上。
指甲壳儿蓄得尖尖细细,一不留神,将柳嵩的左腮,拉出个半寸长的红印子。
柳嵩是个分轻重的聪明人,不是精虫上脑就成了个牛脑子,见这小娇娘软硬不吃,哪儿敢闹大。
进库房图个什么,还不是为着巴结那霍怀勋!这可是连姐姐都不晓得的私下行迹,若抖出,别说郑济安将自己大卸八块,姐姐再维护自己,也不会得罪夫家。
这会儿柳嵩哪还顾着那些风花雪月,刚刚上前不过是试探试探,没想欢娘回了脸就是劈头一耳光,耳朵嗡了两下,苦笑捂了脸:“我的姑奶奶,哪儿想到你这样厉害,只是来给你告饶,你扔我耳刮子作甚?”
欢娘心忖扔你耳刮子我还嫌手疼呢,却见他将彩陶妆盒拾起来,又主动开门走出去,咳两声,清清嗓子:“来挑挑有什么喜欢的,若还有缺度,直接跟我说,我再去铺头拿。”
欢娘闭上书楼门,见外面雨停了,阳光照得院落光堂,这才放下心,见柳嵩已是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全没刚才的强意,晓得他是收敛了歪心思,全当白日被鬼压了一回,赶紧捡了几个香囊膏盒,朝月门那边的主院走去。
柳嵩见她不吭气儿,恐怕她还有郁结,到时想不通又跑去告状,跟在后头叮嘱连连:“那晚的事,姨娘千万给忘了,今儿书楼这回,就当我是鬼遮了眼。”
欢娘见他穷追猛打,晓得这事儿成了他的疙瘩,只怕今后还成了个撇不开的尾巴,偏颈答道:“你我说白了,不过都是寄人篱下,没个底气的闲人。妾身薄命,怕是得在这宅子呆上一世,满身的力气劲头没处用,只得拼了命想法子叫自己过得好,不叫别人迫害自己。舅老爷是个有经纬的大男人,不会一辈子屈居在这宅院,不必为着这院子里的小人小事费心。舅老爷不犯妾身,妾身必然碍不着舅老爷。”
这话将柳嵩听得无言好回,半晌才瞄着这十几岁的小人儿,口气极不是滋味:“我瞧你这造化,郑家怕也是困不住你,你可别妄自菲薄了。”说着已走到月门口,柳嵩眼看她要跨过去,突然一伸臂,将门拦住。
欢娘竖了警戒:“舅老爷又怎了?”
柳嵩就是个裹筋缠肉的纠结肠,对郑家家产有多深的心思,就有多怕险心曝露,思前想后,还是不大放心授人以柄。
若是这欢姨娘跟长相一样软糯糯的,倒也不怕,眼看她先抑后扬,又说出这么一摊子话,分明不是个由人牵鼻子的,如今冒犯了她,又有口实捏了她手里,就怕她今儿说得好好,改明儿变卦了,拿住了自己。
他自己是个藏异心的,看别人,统统觉得肚子里有诡。叫人闭嘴的法子,除了杀人害命,也就是将这人拉到一条绳栓上了。
杀人害命柳嵩就不敢了,只笑道:“欢姨娘说得没错,你我境遇相似,性子也贴合,欢姨娘可有想过同我一样,给自己个儿谋划谋划,攒些私用,以图日后也安心。我是男儿身,到哪儿都好做事,欢姨娘虽是个女子,手足拘束一些,但胆识也不算小,有我响应着,必定也能得些好处。”一来牵制住,二来总还没死绝了心气儿,天长日久的,总还是有些机会。
欢娘嘴上不说,腹内却一动,自己说是安于在郑家当个米虫,半侍半妾、冷冷清清过完下辈子算了,其实又哪儿能没个指望呢?难不成还真想一个人孤零零,每日上香,吃斋,去书楼看看书,循环往复,打发完这一世么?
骨子里,到底有几分不服气啊。可这指望打哪儿来?说穿了头,除了钱,还是钱。
这年头,撑起一个家,自招女婿顶梁的孤寡女子,还是有的,并非她原先认为的,古代女就该窝在内宅不见天日地等死。可对于她这出身,实在难度太高,所以没怎么想过。
连个自由身都没,卖身契还攥在人家手上,还谈什么别的?
可如今柳嵩这么一讲,她倒是悟了。她也明白柳嵩用意不单纯,可书楼这一遭,也算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机会。奔头奔头,不奔哪儿有活头。
想了想,欢娘停住脚步,并不跨过月门去。柳嵩一见有戏,示意她跟自己一齐走到旁边的墙缝边,暗中瞧她行止淡定,经了刚才一番戏弄,也没个恍惚和脸红,说是脸皮厚不知羞的风**人吧,又不像,更对这瘦马馆出来的添了复杂心情,造次的念头彻底掐成了齑粉。
欢娘看他审视自己,只想速战速决,反倒主动开口:“妾身并没过人长处,又不能出宅,能做得什么?”
柳嵩只想将这小娘子给收服拉拢了,脑子里大略将郑济安名下所涉的生意过了一道,问:“姨娘可会纺纱织布?”
欢娘摇头:“瘦马馆不教这个。”
柳嵩唔一声:“针黹女红可是利索?”
欢娘犹豫:“谈不上。”所以原先给田六姑捞外水,一群帮工中挣得最少,来了这年头七八年,这手上缝缝补补的活计,就是差半口气儿,不如别人穿针引线得龙飞凤舞。
柳嵩拣的这都是堂而皇之能叫她在宅内捞些进项的名目,寡居无事,侍奉家主之余,拾掇拾掇手头活儿,彰显贤惠温柔,偏偏跟她技艺样样儿不对口,倒是有些头疼:“总不能叫你去教小童识字念书罢。”
这般一说,他记起听姐姐讲,这小娘子在瘦马馆似是跟着念过几天书的,脑门儿一拍,转了心思:“我如今给姐夫哥料理香铺,托县里官夫人富太太赏脸,铺子生意算紧俏,铺内香粉膏脂,须记录其中香料名称种类数量,若有常客要求,也得摘抄下来,随货单一道儿送去。这些笔头上的事务,逢了年节旺季,忙不过来,姨娘要是识字,可一试,我到时跟大姐说一说,该是不成问题。”其实哪儿又有忙不过来,不过找个由头。
怎能不试,欢娘连番点头,说起这调脂弄粉的事儿就难不倒几个女子。
二人粗粗合计一番,前后离了月洞门口。欢娘想着能有些进项,这日子渐渐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准,心思扬高了不少,拿着毛掸子走路轻飘飘,不觉透出了几分少女习性。
柳嵩盯着那雪造身子骨猛看会儿,直至拐了弯儿不见了,才从篱笆墙门探出身去,不走两步,只见不远处有个熟悉影子,扒在半截青巍巍的荼蘼架子后头,探头探脑。
虽是郑宅的丫鬟打扮,却是一脸的不安生相,这会儿勾眉溜儿眼的,正朝这边打量得欢。
自己个儿撞上来的!柳嵩眸子一暗,大步过去,拉了那人,几步拽到边上的无人小客厢内,“哐”一声,拉下门闩,又跑去扯紧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