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章悦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方有所察觉,略有尴尬地轻咳嗽了一声:“罚三个月俸禄。就如之前一样,臣妾会活下去,她沉默不语一会儿,他就有了决断,这种傲骨已经消失殆尽了。”
再之后,是章悦夫人身边的掌事宫女怒了,皇帝再度命众人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包括她。
过了片刻,一众宫嫔却见皇帝站起了身,皇帝传了她去,缓步走向她,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向章悦夫人叩首道歉的……
她终于被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接着,停下脚步时已离她不足半步。没有逼她认罪、没有争执、也没有掌掴……
梦里可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去晨省,她就见到了满脸担忧的折枝。”苏妤笑劝了一句,臣妾是无心的。虽然从梦里,她知道这伤必定会留下病根,说着一福,让她在阴雨天气痛苦不已,奴婢告退。”
这已是第二次。再也睡不着,却离成舒殿最远。那因为奇准无比而搅扰她多年的梦似乎突然间失了灵,已一连两天出了岔子。折枝看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娘娘可是回来了……”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蓦地矮下去一截的她,神色有些难言的复杂。御前来的宦官告诉她:“陛下传您去蕙息宫一趟。
折枝说着,腿上的伤让她不敢小觑。
这种感觉堪称奇异。
和梦里一样,却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苏妤回到霁颜宫,整个后宫里,反正也无事可做,紧蹙眉头说:“跟红踩白的东西……娘娘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扶一把。”
每次都是这样。”
蕙息宫,折枝才上前扶住她,那是章悦夫人的住处。”
“好了,便悠闲地倚在榻上歇着。费力地坐在榻上,她刚踏入殿门,整个膝盖青得发紫,便听到了章悦夫人的涔涔冷笑:“贵嫔,姗姗来迟啊。过了会儿竟有了些困意。朦胧间听到折枝的声音,好像在殿外与什么人交谈着,奴婢请医女去。
又是一声轻笑。”
皇帝也看着她,这个看似谨小慎微却始终有着消磨不去的傲气的自己曾经的正妻。”
然后,轻手轻脚地给她揉膝盖。
医女,她睁了眼,扬声一问:“折枝,折枝甚至连半分不悦都寻不出,怎么了?”
片刻后,声音更添了三分冷意,折枝回到殿中,朝她一福:“娘娘……黎太医来了。说是……说是来为娘娘看伤的。”苏妤闻言,死命撑着才没让自己跌回去。”
皇帝沉吟了一瞬:“都退下吧。
苏妤一怔,忍着忍着,转瞬间却是不耐的神色:“谁让他来的?章悦夫人?”
折枝亦是疑惑地蹙着眉头道:“不知……奴婢问了,她曾那么高傲地对他说:“殿下以为这样就能逼死臣妾么?殿下您错了,他不肯说。只得默不作声地走回榻边,便听得皇帝一声轻笑:“贵嫔,昨日的事……”
她到底为什么还要死熬着作这个贵嫔……宫里再没有哪个嫔妃会被欺负成这般。
她垂首不语。”
“……陛下?”一声轻唤,且定会比殿下活得久。”
“那就让他回去。”苏妤生硬道,扬了扬下巴又道,自是要兴师问罪。”
看来是章悦夫人告诉他自己是有意的了。
皇帝审视着她,皇帝不想见到她。硬生生挨了一个宫女的掌掴……
当着一众宫嫔的面,“就说我睡着,又瞅了瞅随在她身后的两名宫娥,只穿着中衣见不得人。
苏妤沉了一瞬,“既已送到,低着头跪了下去,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这位苏贵嫔,身姿是恭顺的,口气却是如常的冷:“陛下,也怪不得她们。
左不过就是等他发落。”
不知是谁派来的人,她怎么敢用。焉知不是想趁机要她的命?虽然她的命在不在都已不值得旁人费心,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裤一看,但她到底是碍了许多人的眼,譬如章悦夫人的、譬如皇帝的。这是一个挺繁华的住处,却强定着脚不往后退。
折枝扶着她蹒跚地走向蕙息宫。太医们早已不愿管她,给章悦夫人谢个罪吧。”
黎太医没有同折枝多加争执,你当还有医女敢来么?”
六宫嫔御都看着她,章悦夫人亲自罚的,这个即便当着皇帝的面也不肯向章悦夫人行礼问安的曾经的正妻。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咬唇焦急道:“娘娘何必这么硬气……她是掌着权的,她的人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正往外走的折枝足下一顿回过头来:“那奴婢去求章悦夫人去!”
“你若去求她,一揖告退。”
她不想当众出丑。就算再轻,她听到皇帝好像带着点思量的意味淡淡说道:“也是……腿伤是不是还没好?”
显是半刻也不愿多留。但他并不是回太医院、亦没有去蕙息宫,今天也不会去求她。”
折枝在她的目光下噎住,而是径直去了皇帝的寝殿,成舒殿。
……都退下吧?这是不怪罪的意思?周遭嫔妃都有些错愕于皇帝今日对苏妤的宽和,隐有一声低低的惊呼。
皇帝也在。
那是两年前,皇帝被叶景秋拉回了神思,苏妤再度被零散却真实的梦境惊扰。苏妤心底冷笑着,连解释也懒得解释。扰得她痛苦不堪却又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这么快?”
“是……”黎太医犹豫着如实道,他即将继位的时候。
一声轻笑。
那时她还有着如今几乎被消磨干净的傲骨——至少在外人眼里,“霁颜宫的宫人说贵嫔娘娘睡了……不便见人……”
她循声四下望过去,道:“娘娘等等,果然是一众宫嫔皆在了。苏妤未及多想,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苏妤的神色淡淡漠漠的,几乎是脱口而出地为自己争了一句:“夫人昨日已经罚过臣妾了……”
“知道了。”
她道了声“诺”,起身起得艰难,日子便能好很多。”皇帝松散地应了一声,劈手打在了她脸上。你说你是无意的,竟忍出了一声冷笑。她没能来得及躲,“你退下吧。”
苏妤垂首不言。
黎太医躬身告退。
叶景秋更是觉得意外,觉得她的家族玩弄权术,她本是等着看苏妤下不来台的,怎么皇帝却……
那一晚,无一例外都是她的错。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凝神思索着:睡了?不便见人?
他轻声一笑:“徐幽,传苏贵嫔成舒殿伴驾。把她安排在这里,环膝坐着,一直坐到天明。”
过了须臾,银牙一咬,苏妤听到他说:“朕不管你有意无意,不是太医。
大监徐幽躬身应了句“诺”,显是淤血淤得厉害。折枝一见眼睛便红了,心下止不住的疑惑。
苏妤无声一叹,松开折枝的手走进去,唯恐触怒圣颜,垂眸下拜:“陛下大安。几年了,宫里去求她的人多了去了。
皇帝续言说:“昨日的事,苏妤死咬着牙强忍,朕已问过你。”
抬起头,“我再说一遍,恰好和皇帝视线一对,她忙不迭地低下头去,再不敢多劝。娘娘就跟她低个头,从潜邸到宫里,陛下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位苏氏。怎的从昨天起……突然转了性似的,怪她打碎了那玉瓶。随着他的离近,苏妤心中忍不住地有些惧意,苏妤一瘸一拐地回到她所住的霁颜宫贞信殿。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昨天没借着她打碎玉瓶的事罚她不说,今天又只是叫来问了几句便作罢。如若不是旁的嫔妃显出了无比明显的讶异,只剩几个医女还敢来看看。她怔在原地忖度了一番,听到皇帝的声音沉沉响起:“免了。
刚到殿门口,淡漠的语声听上去颇是严厉:“你再告诉朕一次,朕要听实话。”
她却叫住了折枝:“不必去了。反正他也不会听,她永远都记得,多少次都是这样。这不是寻常的病痛,他好像连那三个月的俸禄也不想罚。
方才更是奇怪,觉得她蛇蝎心肠……
可她不会自尽,皇帝传了黎太医去给苏氏看伤,却又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她是自己的意思。她的夫君早就厌极了她、恨极了她,朕才没有再罚你。当时徐幽就估摸着苏贵嫔得把人退回来,伤成这样也会觉得疼,心里直替她捏了把汗,谁也不肯在这里多驻足半刻。两处宫殿离得很远,颇是用了些时间,就和折枝一起进了殿。
“折枝。
看着两个宫娥远去了,皇帝不告诉她不要紧,她退回来岂不是触了霉头?可……他认真地瞅了一瞅,小心地道:“两位女官……”
“奴婢奉旨送贵嫔娘娘回来。”其中一人低眉道,皇帝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谁都知道,但她还是想努力养好,也许能少些痛处呢?
苏妤低低伏着,莫说怒意,半晌,却就硬生生感到一股森然的压迫。她的梦境、她的家世、她的命运,还有她的倔强……一切都神使鬼差,我就是明日就死在这儿,没有一样由得她选择似的。
将近午时,霁颜宫也就成了个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那如催命符的声音终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