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清凉,宗主的额头却有汗水滚滚而下,他该阻止这女孩子继续说下去的,可很多属下已被问心煽动起来了,有意无意地挡在他和问心之间,江湖秘辛总是吸引人的,何况是事关他们生死和身家的大秘密,宗主的做法实在太让他们伤心了,他们知道的再多一点,就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
“是因为你在宗门外各处养的三十多个小妾和十几个子嗣吗?是因为年前你刚刚输了那场十万金底注的豪赌吗?所以,你需要大笔的银子!”问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所面临的危险,一边字字如刀地说着,一边一步步地向宗主靠近,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宗门管事们为她简单构筑成的松散的保护圈,“你当宗主的十多年间,买过多少个花魁,抢霸了几个良家美女,恐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道貌岸然后挥金如土的你,过着连王上都不及的糜奢日子,所以,你巴不得我再多杀几个人,不管我最后能不能活着回来,你都没打算把这些该给我的银子给我,更不会分给这些与你生死与共的兄弟,时至今日,除了我赚下的这些银钱,你的宗门中到底还剩下多少银子,你又欠了下属多少银子,你敢说吗?你到底敢不敢说?!”
说到最后几句,义愤填膺的问心已走到仅距宗主三步之遥,纤细的玉指抬起,直指宗主的面门,而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人阻挡。
“就是现在。”宗主在心中大喊一声,连剑都来不及拔出,一掌便打了出去,这用足了他全部内力的手掌严严实实地拍在了问心的胸前,他自幼习武有家传武学又得名师悉心指点,武功自是高强,正值壮年身材魁梧的他,手掌宽大且厚实,而问心只是个孩童,身量娇小,于是这当胸的一掌,几乎覆盖了问心整个的胸腹部……
“心儿……”独秀一声提醒,已然是晚了,仁和只来得及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始终跪在地上的地利,听到掌风后抬起了头,犹如万年冰川般的冷峻面容上,露出了不忍之色——那个孩子,如此出色,而且还那么小……
“砰!”两个拳头几乎同时落在面前的桌案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打断了天时并不生动却相当感人的讲述,原来,唐文清和穆子楚两人齐齐失控了。
桌案的一脚折断,茶具和桌面的碎屑四下乱飞,天时及时跃起从容躲过,又对听到声音不对进门来查看的小童挥了挥手说,“无事。”反倒是唐文清和穆子楚两人依然坐在原处,弄得周身一片狼藉。
天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面色赤红的两个少年,忽然觉得,其实唐文清和穆子楚在某些方面很像,就如同原本一模一样的丝线,被织成了不同颜色、花样的布匹,又做成了样式不一的衣裳,不管外观如何南辕北辙,骨子里的相似却是怎样都无法改变的,只要足够细心的人,便能察觉得到。
见这两个人呆愣了一刻后,便拔脚往门外冲,天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穆子楚的面前,“夜已深,如果公子要求见主上,请容我通禀一声。”他说这话时,表情柔和身体却坚定地守在那里,又刚刚露了那一手武功,让穆子楚明白,有些事是无法通融的。
穆子楚颓然地坐了回去,口里讷讷道,“她现在必是不肯见我的,再说,事情已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再去关心询问或是阻拦,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的穆子楚再也不敢说,“缺银子,找我啊!”见识过了问心现在的吃穿用度后,他已深知,问心的身家恐怕早已超过了他所在的号称富可敌国的穆家,虽然,他和唐文清都很知礼地不去问,问心到底杀了哪十一个人,得到的十份酬劳又到底有多少。
听了穆子楚的话,已走到门口的唐文清,也止住了脚步,他先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又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天时一字一字地问,“那么,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比较简单,所以,天时也没再坐下,只是看着窗外已升起的月亮,又说了起来。
问心毫无防备的小小身体,被宗主一掌之下,打得如同纸鸢般飘飞而起,撞折了一棵小树后,才顺着歪斜的树干滑落到地上,独秀急忙跑上前去查看,而在独秀的身后却响起了一声惨叫,“啊——,金丝软甲……有毒……”这是宗主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断断续续,却足以说明了他的死因,而他那只被数不清的小钉刺破却不见一滴血的手掌也有力地做着证明。
金丝软甲,原本是江湖上一件传说中的护体神衣,它的防御能力被传得神乎其神,见过的人却极少。后来,有能工巧匠根据亲眼所见和传说,仿制了很多,虽然效果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却也俱有一定的防护作用,能卖得上价钱。
仿制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金丝软甲从一件神物的名字,变成了一类防护软甲的统称,而它们的防御效果除了个别的骗子以外,通常和售价有关。
问心身上穿的这件用了三万两银子,是她在佑都时除了宅院外买的最贵的一件东西,本来是想留给唐文清的,可唐文清在她临行之际硬让她穿上,她也没推辞,没想到真有用上的这一天。
软甲上密布的尖刺和尖刺上浓得能毒死上百人的毒药,都是问心为了宗主而后来安置的,包括这次激怒宗主并硬生生挨这一掌,也是问心事先设计好的。
宗主不能动手杀,而为了今后的安排,宗主又必须死,所以问心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了。
独秀跑到树下,见问心虽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却正慢慢地挣扎着坐起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对旁人狠也就罢了,对自己居然也这么狠,这一下子就丢了大半条命,再想想问心这么做的原因,独秀觉得心都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