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前,是个没有名字的人。直到那年到了家,那个个头还没有她高的小鬼帮她取名为汐后,她才再世为人。
现在,又是谁?在叫她?
她睁着眼睛努力想看清,一道凉风袭来,却已经被来人轻柔抱在怀中。熟悉的味道顺着她的鼻腔落入了胸腔。
“我来了。”
不是你没事吗?而是我来了。
“你怎么从暗道里来了?”她仰头灿笑问道,鼻翼间还能闻到时不时的焦灼味。
他凝视了她一会儿,将身上的长衫脱下披在了她的肩头,继而改为轻环住她的纤腰。
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不理她是不是会被勒疼。
“说话呀!”她轻笑。
“嗯。”他虚应了一句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改为擦拭去她脸上因为洞中躲藏而沾染上的黑屑。
“她为什么抓你。”
“我不知道。”汐娘老实回答。其实她到现在都弄不懂司空锦的心意,说她是恨吧,也不全是。说是报仇?更谈不上……抓她来,其实除了几句恶语,还真没有伤害过她。
这样的作法,还真有点,真有点……是玉碎前,抓着她这个受害者,一起来看司空家族最后的结局吗?
但是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吧!这样太麻烦了!
所以这些年,她是面都见不上,却照样被司空锦捏在手心里死死的啊!
“不过现在没事了。”她想了想,又笑道:“估计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吧!”
虽然阿晨现在没说什么,但如果再遇上司空锦,很难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看着他那一对静黑的美丽眸子正定定凝视自己,那瞳孔里有自己的脸。“你看什么呢?”她有点害羞和不好意思。
老夫老妻的,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缠绵悱恻啊!她怕自己这颗已经开始衰老的心脏承受不起。
“汐娘。”那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像是怕惊吓到了什么人。
她恩了一声,偎进他的怀抱。
虽然阿晨手劲大到惊人,但是她一点点都不介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嗯?”她想抬头,却被白晨一把紧紧按在肩头。“怎么啦?”她笑。
“谢谢你能活着……”白晨紧紧按住了她的长发,深沉的声音,在此间显得格外沙哑。
“说什么傻话!我现在又没病,身体好的狠,哪里那么容易就死掉?”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远方响起,轻笑着、喉头却有点噎。
“上穷碧霄下黄泉,你都须在我左右。”他在她耳畔说着,声量极轻,却是十足的戾气。
知道这次自己被掳,可能真的吓到白晨。但怎么办呢?
她安抚笑道,却惊愕地发现他左颊上有点烧伤,一身衣衫也是狼狈不堪,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衫,衣角竟是烧掉了一部份。
她们自密道逃生时,火势猛大,几乎把阁楼房间烧掉大半。当时秦凉秋也不是不想进来,只是火势过猛,将他阻在了门外。
而阿晨应该比他还要后去到阁楼才对。他一进来,要面对多大的火难?
白晨细细感受来自怀中人的温度,才确定这的确是汐娘本人无误了。
当日,他为皇帝献计装病,果然诱得司空锦上钩,一口吞下了伪造的兵符和玉玺。逼得她不得不起兵造反。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汐娘有这么深的怨念,会走这一步棋是他太过自负,如果不是司空锦人性未泯,现在他怀中抱着的,还是不是……他咬牙,改为拉住她变得有些嶙峋,但却很健康的手往外走。
“谢檀他们人呢?其余人怎么样?”汐娘问道。
“已经被秦凉秋救了。皇帝承诺那些士兵只要在天亮之前回到兵营,既往不咎。”“那不就是,大家都没事了?”不知为何,她觉得阿晨的声音有些冷意。他对她说话,向来不是这语气的。
“嗯。”“其实司空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人性的,你看,她带我逃走,还让我走这条路呢!”她再补充一次,笑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从这条地道出来的呢?”那么多条岔道呢!前头隐约有人头攒动,看来应该是快到羽林卫的势力范围了。但她这张脸 “我自他们之后进来,秦凉秋守在门口不得其门而入,我猜你就被困在火里,进门之后果然见密道门半开。”他避重就轻、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会让她清楚。
“那你之前去哪里了啊?”她好奇问。他微微停步,侧身面对她。静冷的目光却遥看向了刚才他们逃出来的小院落。她有点发呆,痴痴的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是……”是阿晨救走了儿子吗?
她想问,这些年来他们的孩子靠着司空锦供给药品,才不需要没完没了的吃东西。但现在,他救了孩子,孩子一旦断了那药……怎么办啊!
突然间,她瞥见他拉着她的手背有些泛红,甚至起泡,她吓得要抽手,他却紧把着不放。“阿晨,你的手……”那握着她的掌心好像有点凹凸不平,有些湿滑。她喉口想要滚出声音,却发现涌上来的是层层的酸涩。
他沉着声,静静地说道:“答应你,孩子我会顾好。”
很是扭头对不上马嘴,但奇异的是,汐娘却听懂了。
她眼角含泪,没有做声。
身后已经是人来人往的羽林军在左右接头,但她丝毫不察觉,只轻轻环抱住白晨那纤长高顺的身躯。
她知道,这是阿晨在给她的承诺。
真是傻瓜,以为她会生气吗?怎么会呢。
“我们走吧。”
“好。”
汉白玉的亭桥之上,羽林军来回走动巡逻着,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的余孽残存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空无一人的小院内曾经站着一对俪人。
而暖风还在刮,预示着下一篇章的即将掀开。没有声音,却是以最温柔的节奏涌动着,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情人的耳语。……所以;请、永远都不要再分离 他扑了个空。
说好这几日,每天都要密商,怎地不在。他在她的寝房等了一刻钟,便慢慢踱回他的房间。这些年,爹娘总说他的架势越来越老成。根本不像几岁的孩子。
待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果不其然,雀占鸠巢的某人已经睡得很沉了。手里还紧紧抓着某样包装五彩斑斓的东西。
紧接着,他的眉头微皱。
以他的目力看来,是绣的一团糟的手艺。用那样的绢帕覆着,显然十分看重那份东西。
没规矩!
前几日爹好友的徒弟经过家里,她春心萌动,竟然试图讨好那个家伙。他使计让她在那家伙面前,性格变得招人厌恶。她也照做不误,果然是笨的紧。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桌边。
看见她因没有盖上锦被,半露小胳膊在空气中冒出一颗两颗的粉红小疙瘩。
他拾起长衫,轻轻盖在了她的背上。
她却恰巧翻了个身,淡粉的小唇微张着。直呼出了熏兰的香气,他有些无言的往后退了一步。
却看见了一双刚刚睁开,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你。”
“师弟,你回来啦!”她的眼神在接触到他之后,瞬间光华四射。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不行啊!这些天那哥哥有点不待见我了,你看看,我亲手做的羊乳羹,还用我刺绣的鸳鸯帕子包着,你帮我送过去好不好?”
她小嘴微张,满脸期待。
他眉一跳,羊乳羹?亲手刺绣的帕子?她从哪里学来这么多不着调的法子?
他刚要张嘴,她却已冲过来。
她只将手中的帕子抓开,塞了一枚羊乳羹便递过来:“你帮我试试,看好吃不好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枚糕点。
“怎么样?”她开心的问道。
差劲两个字在他的嘴里打转。到底是撒了几罐糖?为什么甜的这么恶心!但看到那对熠熠生辉的眸子时,却自动变成了:“还好。”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偷偷跑到琅寰书洞里翻那些小说,才知道有这么番桥段。
书上又说男女口味不同,大部分男子都不喜甜,所以她才在自己的口味上稍加改良。现在师弟都说还好,一定就是不错。
“那这对鸳鸯呢!你说……会不会有点差劲?”她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
连夜绣了那么长时间,眼睛都熬红了。实在等不得了、跑来师弟的房间里共商大计又困得不行。才趴在桌上睡着嘛!他闻言,漂亮的黑眸垂下,定定凝视着她那张刺绣。
“不错。”
“真的吗!”她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只要有师弟这句夸奖,那么熬夜五六个时辰算什么嘛!
“那就拜托师弟了!”她一脸希翼,忍着满脸不矜持的笑。黑眸抹着异样的光芒,停驻在她的脸上。他嘴角微地扬起:“好,我一定帮你。”帮你把羊乳羹吃掉,手帕藏起。
“师弟!你真好!”
就算她因为自己比他大,硬逼他叫自己一声师姐那么恶劣,他都不计前嫌,这么帮自己!阿晨还真是个好师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