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贵妃有青冥真人在照拂,殷中丞是否过于忧心了?”白木淡然做个请坐的手势,干脆重新坐了回去。
长叹一声,殷中丞边坐下边从袖中摸出一物,轻轻放到桌上。
那是一只布扎的人偶,没有脸,背上写着一行字,胸口钉着沾了血的桃木钉。这巴掌大的小东西却浑身都散发着邪气,多看两眼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叹完气,殷中丞竹筒倒豆子般将昨晚发生之事源源本本讲了一遍,不愧是堂堂御史中丞,口才甚为了得,愣是把从自己女儿处听来的事情讲得犹如亲见,更令在场众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故事伴着他颤抖紧张的尾音画上句号,莫名竟有种余音绕梁之感,众人一时之间还沉浸那诡异的故事之中难以自拔。
唯有白木只是低垂着眼,平静的听完了整件事的始末后,声音平平道,“贵妃娘娘和太子皆安好,中丞有何不放心的?”
“是这样没有错,只是太子殿下面上桃花鬼咒虽已消去,下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殷城像是深怕他拒绝,连忙站起来对着他深深一揖到底,“烦请国师大人务必随下官去看上一看,国师大人能体谅下官这为人父的心情吗?”
“既然殷中丞这样说了,那贫道便随中丞走一趟吧。”白木点点头,伸手一抬扶起他。
“多谢国师大人,多谢,多谢……”殷城顷刻间激动的语无伦次。这般稳重急智的一位重臣竟也会不知所措的搓搓手,过了数息才反应过来,连忙无比恭敬的将他们师徒四人请上马车。
“师父,你怎么看这件事?”马车中,凌书手里拿着那诡异的人偶仔细研究着。
白木不答反问,“你心中有什么想法?”
“外人只知巫蛊二字,却不知其实巫蛊之术分很多种,扎个小人钉钉子这种对施术者要求最低,却也同样诅咒力最弱。”凌书摆弄着手中人偶,“我不认为一般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施咒者应是高人,可是这人偶偏偏又做的这么粗糙,此人是在故弄玄虚。”
“啊!”桃疆忽然低低叫了一声,这事她本来都要忘了,听凌书提起巫蛊之术,这才猛地想起来,也不知两件事之间是否有关系。
“你想到什么了?”楚凉和凌书同时问道。
被四道目光牢牢盯住,桃疆连忙和盘托出,“是这样的,昨日,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个自称妃子的女人来找过我。她问我有没有办法让皇帝的心重新回到她身上,我当然说没有,结果她就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我看的心烦就问她是不是想用巫蛊之术,那女人果然立刻吓得一脸惨白,落荒而逃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只是听凌书说到巫蛊,所以本能的想到了。”
“听你这么说感觉应该没什么关系,后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宠或许会铤而走险试图用巫蛊之法除去皇帝新欢,但没有高人暗中相助的话,顶多也就是是扎扎小人而已。她会去找你,显然是没有得到帮助,不过,能想到去三清殿找到你,似乎又不简单。”凌书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的分析,“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桃疆想了想,刚要开口。
“到了。”白木抬起眼,淡淡道。马车伴着他波澜不惊的语调停了下来,接着车帘外传来侍卫恭敬有礼的话语,“国师大人请下车。”
桃疆第一个跳下车,好奇的四下打量着,这里她昨天没有来过,今日一看果然不愧是贵妃住的地方,他们住的三清殿虽然也算个宫殿,但和这座“琼华殿”比起来,真是简陋的拿不出手。
殷城做个请的姿势,领着他们一行四人进入琼华殿,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他们刚刚迈过门槛,身后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很显然是被人关上的。
不过一个眨眼,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屋顶房中瞬间涌出一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一个个满面肃然,剑拔弩张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走在最前面的殷城吓了一大跳,“柳公公你,你这是做什么?!”
同样拖着一柄拂尘的总管太监捏着兰花指,一步一摇的粉墨登场,那拿腔作势的模样,令桃疆恨不能拍他一脸鞋底。正努力强忍着,没想到这货色一点没有差点就被揍的自觉,端着那尖细的嗓子开口便道,“白木!”桃疆额角顿时一抽,手握成拳,只听这欠揍的家伙接着道,“你以巫蛊之术诅咒太子,你可知……哎呦!”
没说完的话被一句惨叫取代,柳斯龇牙咧嘴缓缓放开捂着脸的手,于是众人看见他脸上一只分外完整的鞋印子。众侍卫忙低下头去,拼命绷住脸以防笑出来,好在柳斯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然那表情一定很好笑。
“谁?谁敢打本公公??”他忍着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怒气冲冲居高临下的望过来,可惜,包括殷城在内的五人皆好好站在被围得铁桶一样的人墙之内,看起来连衣袖也没动一下。
缓缓抬起头迎上柳斯喷着怒火的目光,桃疆冷冷开口,“我师公的名讳也是你这种腌臜东西配叫的?没得脏了我师公的名字。”
极度安静的气氛中,她这冰冷冷的声音一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众人这才发现,这女子生的极美,即使身在宫中,看多了环肥燕瘦的妃嫔,仍不由的被她的容貌震慑,但此女美则美矣,却也冷得吓死人,那声音像是冬日北风,丝丝刮入耳中,寒意便从心底生了出来。
柳斯让她气得兰花指抖啊抖,“好啊,原来是你!”
“这叫自作孽,遭天谴,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桃疆不屑一笑。楚凉和凌书本欲制止她,但瞥了白木一眼却见自家师父面色平静如同没看见一般,登时便袖起手来,乐得旁观。
“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个……啊啾、啊啾……”柳斯气急败坏刚要招呼金武卫们替他收拾桃疆,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凌书面无表情的将手指缩回宽大的道袍中,研究秘术近十年,施展这么点小把戏简直太容易了。
他那丑态看的桃疆忍俊不禁,刚一笑又连忙重新板起脸,冷冰冰的视线缓缓扫了一圈,傲然吐出两个字,“谁敢?”
倒霉催的柳斯这才缓过劲来,揉了揉鼻子,他面皮抽了几抽,倒是没敢在放肆,看来到底还是知道怕了。也是,像他们这样除了拍马和仗势欺人啥也不会的人素来是没胆子的。
被这么一连串的事给惊呆了的殷中丞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步打圆场,“柳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昨日明明是国师大人救了贵妃和太子。”
柳斯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自己下的咒,解起来自然是易如反掌。”有些人说话就是这么讨人厌,每句话都让人觉得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你脸上不疼了是不是?”桃疆额角一抽,看着他冷冷的笑。
柳斯被她笑得头皮发麻,脸上似乎也火辣辣的疼起来了,脸皮抽搐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道,“把他们四个给我拿下。”
殷城张开双手拦在白木神情,神色肃然,“柳公公,没有皇上的旨意,你要对国师大人不敬吗?”
见他如此行为,白木这边几人同时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心中皆道,这位中丞大人倒是个能辨是非,讲义气的。
而所谓贱人就是以狐假虎威为己任,一听殷城这话,柳斯底气忽然又足了,“殷中丞所言正是,咱家可不是那些个不懂事的新人儿,这么做自然是皇上的意思。”
“什么?”殷城愣了。
柳斯当即一挥手,“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咱家绑咯。”
桃疆手一抬便要拔背上的桃木剑,白木抬手拉住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千钧一发之间,根本来不及问缘由,但他们三人对于白木都是好条件的相信,所以,三人默默垂了手,未作任何反抗的任由那些金吾卫们将他们反剪了双手,捆上绳索。
好在有殷城一直在场,而且也慑于桃疆那番天谴之论,柳斯倒是没敢折辱为难他们。四人虽被绑着,却是姿态不减,每一步都走得气宇轩昂,就这样被一队金吾卫前呼后拥着一般带到了皇帝面前。
四人在皇帝面前站定,手被捆着不方便行礼,那就干脆不行礼,也不待皇帝开口,白木淡淡问,“不知皇上请贫道师徒过来所谓何事?”那神情,那语气,俨然视身上那绳索于无物。出尘之姿丝毫不因被当前这换到别人上身该说狼狈的境况而有损分毫。
皇帝竟也一时之间被他问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敛了情绪,沉下声斥道,“朕正要问国师,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歹毒,要对太子下此毒手?”
“皇上为何这般认定,就因为贫道解了咒?”白木那千年难见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浅淡的讥讽笑意,“所以,昨日贫道应该看着殷贵妃和太子公主丧命,如此才是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