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川顿了顿,缓缓道来,“据说,少女的血有一些奇妙的作用,比如能让人永葆青春什么的。所以,我推测,凶手应该是得了什么怪病,导致一夕衰老,恐怕就是因为看见了凶手瞬间衰老的样子,那个叫谷三的更夫才被活活吓疯。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一定要选择少女作为被害人。”
凌书认真的思索着,虽然同样有些匪夷所思,但不得不承认,苏若川的推测的确比自己那个要严谨的多,也靠谱的多。
只听苏若川继续道,“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武功极高的男人。从第四个案件来看,凶手必定是零陵人,而且对城中的居民相当熟悉。”
“何以见得?”凌风感到困惑,凶手将死者的遗容整理的很好,所以,他一直认为凶手是个女人。
“你忘了,在第一个案件中,死者被虏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曲裾深衣,此衣乃是前朝之风,我朝女子素爱襦裙,曲裾已是很少有人穿了。所以,凶手犯了一个道出他性别的错误——他帮死者穿回的衣服居然是左衽。这还真是他异想天开了,其实无论是男是女曲裾的穿法都该是右衽才对。所以,凶手一定是个男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凌书点点头,这一点正是苏若川让他补充出来的,他却没有在意,原来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居然会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由于第三个案件的缘故,凶手知道自己很难再将尸体送回去。于是,第四个案件,凶手便选择了一名孤女作为对象。因为没有亲人所以她的失踪不会及时被人发现,到了第二天,凶手便将死者的尸体放在棺材中搁在了死者家门前。所以我说,凶手必定是零陵人,否则要怎么知道哪家住的是孤女?这种事只怕不那么好打听吧。”
苏若川提起笔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道:凶手乃本城已婚男子,会武功,没有案底。
寥寥几字已是他们能够得出的极限。
翌日,天还未大亮,凌书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累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强压着怒气迷迷糊糊的问道,“谁呀?”
昨晚和苏老爷子讨论完案情已经过了三更,再加上前一晚他也是一宿没合眼,他累得要死要活,本想好好补个眠,没想到这刚躺了两个时辰就又被人扰了清梦,让他如何不发火。但他的火气在听了门外人的话后立刻便发不出来了。
门外的小捕快只说了一句话,“大人,又有人失踪了。”
一句话,凌书诈尸般从床上跳了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胡乱的抹了下脸,迅速的带好人皮面具,也来不及换件衣服就这么拉开了门和门外的小捕快一起向大堂冲去。
果然,堂下站了一群人,老老少少,哭哭啼啼,看来应该是失踪者的家属了。
凌书忽然失去了走上堂的勇气,明天……明天的这个时候,失踪少女的尸体就会被送回来。而他根本不可能破案,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顶着这顶乌纱坐在官邸里等待失踪者的死讯。
门外的鸣冤鼓忽的又被敲响,咚咚的鼓声激越,每一声都敲在凌书的心坎上,他脚下一软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面色一片死灰——难道,这一次失踪的是两个?
他站在原地,呆呆的听着外面的鼓声停下,看着一名气宇轩昂的华服男子在衙役的带领下跨进府门。
“大人!”终于身后的小捕快看不下去,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凌书一惊,这才收回心神,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那名看起来不太像被害人家属的男子。“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华服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忽然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不是苏瑜,你是谁?”
此话令凌书悚然一惊,本能的后退的一步,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顶着苏瑜的名字做了三年零陵府尹,这是第一次被人怀疑,不,这个人已经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了。
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阵,终于还是凌书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是谁?”
“季烈。”男子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来。
原来,他就是季烈!少爷提过的那个巫仙教教主,也是两年后少爷要面对的对手。
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凌书长长的松了口气,亦是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道,“我的确不是苏瑜,少……苏瑜他去学武了,我是他的……弟弟。”他很肯定,这人不会揭穿他,虽然没什么理由。
果然,季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而后对他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不知季教主来这里,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了这零陵城中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我给大人带来了。”季烈拍了拍手,淡淡往门外一指。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凌书不可置信的看向府衙大门——
门外,两名黑衣男子抬着一具棺木走了进来。他们脚下无声,走的极快,不过一晃神,便到了铁风面前。轻轻的搁下棺木,两人也不说话,只对着季烈一躬身,便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这是一具楠木棺材,隐隐的鼻中还能嗅到一丝楠木特有的芳香。棺木并未盖上棺盖,一名少女静静的躺在里面,面容是那样的年轻。
顷刻间,心里像压上了一块巨石,心情压抑的连呼吸都变得好沉重。即使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他茫然的看着那个瘦弱的母亲以惊人的速度扑至棺边,死死的扒着棺木,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一点一点用力握紧拳头,有种叫做自责的情绪越积越多,堵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都是因为他没用,这么久了也抓不到凶手,如果早点抓到凶手,这孩子就不会死了。如今,红颜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切都是……都是因为他没用……
身体一阵冷,一阵无力,让他腿脚发软,几乎失去站着的力气。
便在此刻,一只手轻轻的托住了他的肘部。季烈站在他身旁,风度翩翩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耳中,“这位夫人,令嫒只是受了些惊吓昏过去了,不必如此伤心。”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着将手伸到女儿鼻下,指尖感到一股暖暖的气息,顿时眼泪又流了出来,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谢谢,谢谢……”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女人激动的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对着季烈一个劲的磕头。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这样说着,季烈却并没有去扶她。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轻轻击了击掌。
掌音未落,方才的那两名黑衣男子押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再次走了进来。
一指被推的跪在地上绑得如同个粽子的男人,“府尹大人,凶手交给你了,在下告辞。”
从衙门离开,季烈带着两个手下在街上转了转,最终还是决定在回巫仙教之前再去一趟傅府。
他这次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亲自上门拜见一下傅家二老。怎么说红颜和他成亲也快半年了,他却一直没亲自上门报个信。按理说是应该带上红颜一起回来的,可是,在今日之前,他还不知道原来这里的苏大人并非真正的苏瑜。因为不想红颜有机会和苏瑜见面,所以心里便有些犹豫。红颜大约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主动说自己行动不便,留在了山上。
他昨日临晚才到零陵城中,一进城便见街上冷冷清清,门庭冷落。一问之下,热情的酒店老板竹筒倒豆子般将这“闹鬼”事件,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个酣畅淋漓。
这种事情以季烈那种冷淡的和善良搭不上一点关系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所以,他也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打算做些什么。原打算今晚先在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去傅府拜访,却没想到因为这“闹鬼”的事儿,搅得零陵城中人心惶惶,外乡人要住客栈都得先到衙门登记了才行。季烈他们三人虽然不是外乡人,但显然也不是本城人。不得已,只好改了计划,当晚便去了傅府。
对于他的到来,傅老爷和傅夫人表现的相当热情。季烈不善与人交流,但他们毕竟是红颜的爹娘,他来拜访,总要陪着寒暄几句的。然而,话没有说两句,傅夫人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季烈微微有些走神,“母亲”这个词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母亲走的时候他还只有六岁,懵懂的连悲伤都不知道。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妹,也和母亲一起,说没就没了。如今记忆模糊的竟是连母亲的样貌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笑起来很温柔。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的话……思及此,心里有些动容,不自觉的便挑了些红颜在山上的事情,像傅夫人细细的说了。傅夫人听得仔细,不时插上两句问他些问题,而闲话家常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这一聊便聊得有些久了。
零陵城中最近没了打更的更夫,从会客厅出来才出来才发现月之中天,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快子时了。傅府的客房很好,简洁雅致,宽大的雕花大床睡起来也很舒服,但他有些认床,这一觉睡得并太踏实。约摸三更的时候,屋顶传来一声轻响,似有人自松动的瓦上踏过,季烈一惊醒来,想到酒店老板说的“闹鬼”,顿时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