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受政治体制、现代文明、高科技、应制教育、人际关系、现实需要、家庭环境、个人经历等众多的因素影响。如何尽量减少其副作用,避免其消极性,是每一个新世纪人才的重要任务。中外历史上的许多名流,他们并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凭着其强烈事业心,凭着其非凡自信心,而坚持自己的卓越个性与独特追求,勇往直前,并终成一番气候。他们的个性魅力,光芒四射,永不褪色!
若是没有个性、见识,则技能再强、学历再高,无非算是“新世纪兵马俑”。他们会发现——得到了一切,却不见了自己。同时,对个性的提倡,与我国在意识形态内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也并不矛盾。有个性,不一定有前途;无个性,一定没前途!
3、精致人生里,“我”不见了
当今时代,科技先进,信息发达。天下万事万物,都随之而趋向尽善尽美起来。技巧的被引用、科学的被普及、智商的被开拓,它所产生的广泛影响,自人类千百年以来,恐怕没有哪一个时期、哪一个国度有今天这般大、这般快。
本来隶属于人生的一切,如今都在明显“精致化”。譬如说,谈到穿着,男士一律是西装领带,女士则个个花团锦簇;谈到人际交往,大家只顾相互逢迎,委婉平和;谈到生活规律,则必定是早睡早起、定时定量,如钟表般准确。说话,标准现代汉语加普通话;美容,双眼皮、高鼻梁、描眉染发;家庭摆设,无非彩电、冰箱、DVD、席梦思……几大件(新居装修同样有规范);据说,连如何走路,如何恋爱,如何写文章……也有严格“规律”可循。而在校的大、中学生(包括社会中人)如何学习,如何考试,如何选专业,如何找工作……一切的一切,都毫无例外地存在着“规则”、“公式”、“诀窍”或者“法门”。
原本千姿百态、各有风貌的种种人类活动,如今仿佛都已具有了划一的模式。不错,通过规范化、技术化,它所影响的精致人生,显得非常美观、非常完满;并且,事半功倍,立竿见影。同时,整个世间也愈发体面、漂亮了。这是很令人神往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然而,在精致化的背后,又派生了雷同、单调的趋势。精致人生中,缺乏创造与新意,缺乏个性与激情,缺乏本色与童真,缺乏梦幻与玩笑,缺乏泥土与方言,缺乏陈迹与回忆,缺乏冲突与粗糙,缺乏挫折与失误……精致人生中,什么都告诉了大家应该如何做、不应该如何做,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根本用不着自己主动去摸索、去钻研、去寻觅:如何做,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这样下去,人们当然少走弯路,少出差错。可是,人们岂不是越来越言不由衷,越来越不由自主,越来越不尽力、尽兴,越来越不真诚、真实了么?
精致人生,像景泰蓝,像兵马俑,像花瓶,像生产流程上出来的工业制品,纵使它们很美观,很完满,却千人一面、千人一腔、千人一式。精致,使人单调、失落、机械、拘束。此情此景,可悲抑或可喜?让人感到恐惧。如果要以牺牲个性为代价,那精致还有什么意义呢?狄德罗与罗丹、黑格尔等史上的文化大师都有过类似见解:人类生活越精雅,文明就越缺少诗意。精致生活仿佛是在把一朵鲜花上的泥尘拂去的同时,将其馨香也给抽空了,而徒留下艳丽。那还有啥生命力可言?
我们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自己;有了“我们”,却没有了“我”——这大概就是精致人生的全部内涵,也是人类的共同发展轨迹吧。
当今许多大学生就是如此:固然精致、规范,但缺乏个性。他们又怎么可能有前途呢?
4、真正的才能,不能只是技术性的
在今天的现实生活中,新闻媒体常常会爆出令凡夫俗子们大吃一惊的人事来。譬如,我国中学生于国际奥林匹克比赛上所夺得的金银铜牌,一年比一年多,几乎次次满载而归,赢得金牌如探囊取物。譬如,我国年轻的博士、教授、研究生导师,亦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小。譬如,某地一个8岁的小姑娘,就出版了第一部诗集,并能随口吟出“我把手绢晾到太阳上”、“月亮是我的摇篮”这样骇俗惊世、富有诗意的语句。譬如,首都某重点中学,升学率百分之百,上北大、人大、清华等名牌大学的学生占压到多数,并且个个课程全面发展,书法、电脑、音乐、美术、体育,门门优秀。譬如,某小男孩,刚“触电”,便在国际上捧回了个大奖,扬言要做将来的“影帝”,非成格列高里·派克第二不可。譬如,某人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就背诵出圆周率小数点后200多万位数字,据某世界级权威科研机构的“精确计算”(不知用的何等厉害机器),100亿人中才有一个,即全人类多少多少年方出一位。譬如,体坛某项目中“杀”出了一匹“小黑马”,成绩提高神速,“年富力强”(报道中云,用词欠当),必定是将来为国争光的一员“骁将”,乃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
这确确实实是人的才能。你即使觉得惊讶,也还不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它们并非奇人怪事,如谁一胎生出六个男女婴儿,谁过了而立之年却只有几十公分高之类。才能是人主观奋斗的结果;不管禀赋、资质如何好,都得有后天的用功。才能是人类聪明智慧的表现。无法否认,从小处说,它能为个人,为全家争气争光;从大处说,它能为国家,为社会创益添彩。而奇人怪事则是天然附属,无须学习。
然而,透过这辉煌的光环,从众多的才能中可以发现,它们绝大部分都是些规则化的、机械化的才能,即单靠模仿、重复前人已有过的成果,只不过能在更短的时间、更小的年龄,数量更多、成就更大地显示出来了而已(哪怕是那些文艺工作,也不算纯粹创造,其中模仿成分仍为主要)。当然,这也需要天赋的记忆、想象、思维、理解、运用等能力,需要后天的努力提高。毫不否认,这些才能同样是重要的,是必要的。而且,在绝大多数场合、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使用着这类才能。
不过,令大家遗憾的是,我们更缺乏精英文化,缺乏天才人物,缺乏个性与创新。而个性与创新,乃是人类真正的生命,真正的灵魂!社会越进步,人类普遍的文化水平越高,各种技巧、规则越多,才能掌握越快越容易,个人的才能越来越高、表现越来越出色;同时,却让人暗地感到一种悲哀,一种危机。因为,我们也越来越雷同,越来越规范,越来越机械化了!
这就是现代文明的副作用。它一则使人越来越聪明,二则又使人越来越趋同。是否可以来作次推测,人类如此发展下去,到22世纪或23世纪,个个会讲几国语言、比计算机还算得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博士毕业……个个才智优异,十全十美;却个个如秦始皇兵马俑、景德镇景泰蓝一般,仿佛从同一个模子中铸出,系同一条流程上制成,千人一面、千人一腔。这未必是杞人忧天、危言耸听吧。
前文说过,上述才能同样需要。但是,从更深广的意义上讲,我们更需要像尼采、凡高一样的奇才,毕加索、贝多芬一样的天才,泰戈尔、罗蒙诺索夫一样的全才。我们需要那么一批有离经叛道精神、有愤世嫉俗思想、有非比常人的个性与创造力、敢于走自己的路的人物。曩时,我们民族的文明史,源远流长,此类人物尽管寥若晨星,可仍能代代相生,辈出无间。他们数量不多,却弥足珍贵。我们亦有阮籍、嵇康一样的奇才,李白、苏轼一样的天才,张衡、史迁一样的全才。而到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100多个年头过去了,此等奇才、天才、全才,似乎只有一个鲁迅,惜乎过早谢世;也似乎还有一个郭沫若,但众所周知,他后期的光华是灰黯多了。除此二位外,第三位、第四位呢?再也没法找出来了。他们要么尚未出世,要么早已夭折,吾辈只能“呜呼哀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