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做扇子怎么了?做扇子就可以砍竹子?你当这竹子是你们家的?顾石头,你别以为这竹子是你看着的就成了你的,我还就告诉你了!这竹子虽然姓顾,可是不是你顾石头的顾,也不是西顾的顾,这竹子,它是东顾的!不只是这竹子,还有这座园子,这座宅子——你个老不死的,认真算起来,连西顾的都算不上,还非得死赖在这不走,混吃混喝!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正好,去见官人,看看官人这回还护着你不!”
顾福掳了掳胳膊,上前就要拉顾石头,还没等他抓到顾石头,就听得他身后的小厮却哎哟一声,顾福茫然扭头,还没看清,就听得“呼”的一声。
顾石头一抬脚,重重一脚踹在顾福肚子上,顾福还没来得及叫疼,已经往后跌倒在地。
捂着肚子,他坐起身,却出奇地没有发火骂人,只是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根大竹子。
刚才要不是顾石头一脚踹中他,他说不定真的就被这根突然倒下来的竹子砸中了。娘哟,就是砸不死砸不残,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了吧?
“砸、砸到人了吗?”结巴的小丫头跑过来,脸吓得煞白。
顾福猛地一下跳起身,指着小丫头大骂:“你哪个院里的?想要谋杀?!要是砸伤了老子,老子非宰了你……”
“哇”的一声就哭了,顾思晓抹着眼泪,直往顾石头身后躲,“我、我不是有意的——福管家,我不知道你站那儿,也不知道这会儿竹子会突然断了……”
“倒霉!死丫头……”恨得牙痒,顾福真想一脚踹死这丫头,总算还有理智,省得后院里的人事不归他管。
“顾石头,老子大人大量,不计较你踹我这一脚——痛快的,和我去官人那里分说个清楚……”
顾石头盯了眼顾福,也不怕,扭头和顾思晓道:“画儿,去把我这两天做的白纸扇拿来给我——嗯,官人说要自己亲自画扇面,正好我这会儿给他送过去——官人说了,这外头买的扇子再怎么着,也没我做得好,还说让我多做几把做过去呢!他亲自画了扇面,好送朋友……”
顾思晓低声应着,眼角余光瞄着顾福,见他嘴角直抽,不觉暗笑。
“那个,”顾福咳了两声,问道:“官人让你做扇子了?”
“是啊!”顾石头手一挥,“你看到了,这里的东西,都是官人送过来的,他还说以后我就专给他做扇子,他拿出去做人情用得上呢!福管家,难道你不知道?哦,也是,这后宅采买东西的事儿,是归许妈妈的,许是你没细看帐目?!”
顾福皱眉,恨不得打这死老头子两巴掌。
他也想伸手管后宅的事,可娘子看得严,他想伸手也伸不进来。
“算你本事,既然是官人允许的,我就放过你这一回……”
顾福还没说完,顾石头就叹起气来,“我老头子倒是想为官人尽心尽力,只可惜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吃得又不好,浑身没力,这些日子总共才做了两把,只怕官人要嫌我做得少了。有什么办法,这做扇子也是个力气活啊,吃不饱,怎么做得出来呢?”
顾福咬着牙,恨恨瞪着顾石头,那模样活像要扑上来咬他两口。
可是瞪归瞪,他却到底还是咧开了一个笑容,“石头大叔,官人既然喜欢,你就好好作。我知道你从西顾学来的手艺还是很精的!嗯,你好好用心,需要什么尽管说,后宅里许妈妈要是没关照到的,我来想办法……”
说着笑着,可一背过身,顾福就冷下脸了。
背着手,重重踩着步子,让跟在后头的小跟班都有些跟不上了。
“福管家,”顾福一招手,顾忠就快步跑过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去,和厨房里说一声,以后竹林里老石头的吃食还照原来的份例,好好送去……”
顾忠一愣,“不教训那老头子了?”
拍了他一眼,顾福哼道:“你是想让他一状告到官人那里?臭老头,等官人用不着他了,我自然有得是办法治他……”
点了点头,顾忠应了一声,快跑几步往厨房院里跑去。
顾家后宅里,外男不得入内,像他们这样的男仆能进来的机会不多。
要不是福管家带着,他还真不好进来。
一路小跑,无意中撞见几个丫头,虽是一瞥间对方就闪避开,顾忠也还是看得双眼放光。
“那个,小哥儿?”
被人一叫,顾忠先是酥了半边身子。应了一声,回头看,只觉得面熟,恍惚在哪里见过。
“这位丫环姐姐,你有事儿?”
垂眸浅笑,绿萝侧了身,招了招手,等顾忠近前,才低声问:“这位小哥儿,你是在前院的?我恍惚记得,你是跟着福管家的……”
“可不是,我就是跟着福管家办事的!这会儿就是福管家让我来办事的。”顾忠挺了挺胸,那意思我是很得受的。
绿萝眨了下眼,脸泛春意,“福管家也来后宅了?他——人在哪儿啊?”
顾忠恍然,有些失望。
他就说这丫环怎么可能看上他嘛!
“哪,正从后园出来的不就是福管家嘛!我还有事儿,就不和你说了……”
看到顾福,绿萝哪儿还顾得上顾忠呢!
远远的,见那男子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别说是那些个年轻小厮,就是外头那些秀才也不过如此了。
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别人眼里一把山羊胡的猥琐男人,在绿萝眼里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看着顾福的那眼神,带着痴迷,透着深情,哪怕是顾福,都觉得有些灼人。
“福管家,终于见到您了……”含情脉脉,绿萝扭捏地扯着衣角,又抬头飞了个媚眼。
顾福嘴角抽了下,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
这丫头,他没见过啊!怎么就这样……
不过,这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不比春花差。而且瞧着比春花还小上几岁,嬾得和春天的嫩芽似的,透着那股子清新劲。
“你,是哪个院的啊?是——有什么事?”不自觉的,声音先柔了三分。
绿萝白了他一眼,“福管家怎么还问这个呢?难道你没收到我的荷包吗?”
她这么一说,顾福倒是想起来了。
前两天倒真的在他看帐的小书房里收过一只荷包,虽然绣活还不错,可面料不是很好,又不知道是谁放在他桌上的,所以随手就丢了。
“哦,那是你送的?”眼珠转了下,顾福迟疑道:“绣的并蒂莲花是吧?”
绿萝一跺脚,捂着脸扭过头去,“羞死人了……”
扭扭捏捏的,可偏偏这男人就是受用这样的情态。
左右看没人,顾福凑上前,就站在绿萝身后,呼吸都能喷在她的脖颈后。
“你,为什么送我荷包啊?”
“福管家——”猛地回头,差点就和顾福撞上,绿萝拍着胸口,满脸通红的后退。
“你知道的……”瞥了他一眼,又柔又媚的,绿萝垂下头去,“我那天在后花园里看着福管家教训那个老头,心里就想福管家真是威风……”
被绿萝一捧,顾福不觉挺了挺胸,咳了两声,“我也是尽该有的本分——你……”
伸手去拉绿萝的小手,只是还没拉上,就被远处煞风景的一声叫惊得缩手。
绿萝也是一惊,赶在顾忠跑过来之前退了一步,她拿眼盯着顾福,低声道:“福管家,记得,奴家名叫绿萝。”
一句说完,她抛下颇有深意的一瞥,转身走开。
顾福盯着那扭动的腰肢,摸着山羊胡,低声赞道:“柔若拂柳,袅如烟柳,虽然还青涩,但这份少女风韵,真是荡人心魄……”
胡乱拽文调酸,顾福越想越觉得有味道,连带原本不过中人之姿的绿萝也成了他心头的清秀俏佳人。
顾忠跑过来时,绿萝已经走远了。
奇怪地看着顾福,又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看,顾忠摸着头,奇道:“福管家,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你该问的吗?”一巴掌拍在顾忠头上,顾福骂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跟着我办差,连这点眼力介都没有,要你何用?”
咧了咧嘴,顾忠心里抱怨,却也不敢还嘴。
顾福背着手,一路晃出后宅,走着走着,还忍不住呵呵笑上两声。
“看来,我也不比官人差到哪儿去嘛!”
这一般来讲,府里头的女人可都奔着官人去的,可瞧瞧,现在那么嬾的水灵灵的小丫头却给他送荷包暗传情思。果然,他还是风流倜傥,惹人相思啊!
“对了,顾忠,我前个丢的那个荷包你看到没?丢哪儿了?”
“好像,不知道丢哪了……”顾忠话还没说完,已经又挨了个爆栗,捂着脑袋,他不敢多说,就那么低着头跟在顾福身后。
顾福这头春风得意,那头顾思晓却是被顾石头紧紧盯着。
“画儿,你和我说老实话——你,”
顾石头迟疑了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和顾福有什么恩怨?”
“我?”顾思晓讶然抬头,原本还想蒙混过头,可对上顾石头的目光,就低下了头去。
顾石头皱着眉,“别说是巧合,你明明看到了有人站在那,就不该继续砍断了,就是退一步讲,砍断了也该喊一声——你,是真想杀了顾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