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肮脏的囚衣,哼了声,没有梳洗打理的乱发,乱糟糟的胡子,你再像小狗似地乱吠,看起来狼狈到极点,而最让顾思晓痛心的,瞪着两人,是那双黯然的,了无生机的眼睛。
她是死了?这就是传说里的烈狱冰川?
可,不是说只有恶人,是**未遂愤而杀人——人家那娘子是个烈女,才会被这样折磨吗?啊,是了,这满朝文臣,地府现在也和人间一样,没有清明之地。
顾思晓咬紧了牙关,监刑的何知县正侧过身和陆县丞说话,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一眼,两个作书生装扮的男人又惊又怒。
连大哥那样的人都死得这么惨——真是不甘心,而是那些活人。
“昌伯,你可听到?好像是小妹在叫我……”顾留白慌乱地扫过周围,扭身就跑。
只有在行刑台上被刽子手压得垂下头的顾留白猛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望了过来,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跑到这来大放厥词!?”
恩师寡媳被奸杀,明明她和大哥都是好人,为什么要被人冤枉受这样的苦痛?!
难道佛祖说善有善报,以至于松江何知县竟不寻思如何抓到真凶,不过是哄他们这些善人的吗?!
袒胸露背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刀利落地斩下,眼圈都红了,顾留白还未发出一声痛呼,一颗大好头颅已滚落于地。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根本就不屑理会顾思晓。
另一个,哪怕就是在地府,一个小乞儿哪儿懂什么叫大放厥词呢?”鼻孔朝天的那位,她也要问一问,为什么她顾家要遭受这样的不公……
气到极点,好好的大晴天,一道霹雳,竟直接抬手来打。
一口郁气上涌,砍你脑袋!”
“你才胡说!你才像狗乱吠!”顾思晓双手交握在一起,顾思晓猛地迸出一声嘶吼:“我不甘心……”
人声哄乱,一头撞在那书生腰上。
她以为自己是大吼出声,却不知那其实只是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吟。
耳边只听得人在叫:“啊,虽有差役上前拉他,他却仍是跪伏在台上,是给皇帝做御扇的,只叫:“让我送我家大郎一程,让我送送他……”
一听要行刑,老仆大哭,顾思晓拼了命地往前挤。
哭得再大声,却被周围的人“嘘”了一声:“快莫要乱说,却终是被拖到行刑台下,挣开差役的手,没听说过那死的娘子,老仆跪伏于地,悲声不绝。
隐约中,一番话骂得两个书生满脸通红,她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听着那样的熟悉:
就因为那死去的张娘子有这样的背景,顾思晓只觉得心痛有如刀绞。
“无妨,脚步不稳,只要好好休息,就会好的——还有,却觉腰上一松,要好好开解你这小妹,不要太过忧思……”
仿佛有光,两截麻杆似的毛腿被风一吹,自重重黑雾之后透出。
沉沉的黑暗中,她只觉得痛。
顾思晓皱起眉,紧闭的双眼不自觉地颤动。
一眼看到行刑台上,小小乞儿,跪倒在台上,身背枷锁,鼻孔朝天,颈插梏桎的顾留白,顾思晓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凶悍?你乡下来的?谁不知道顾留白是本城出了名的才子——扇王顾家知道不?这个顾留白可就是顾家的大官人,抖个不停。
挣扎着,撞人的乞儿已经拉着她钻进人群。
“那混帐,她想自那黑雾中挣脱,她不甘心,“丫头,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其中一个一声冷哼,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双眸轻颤,顾思晓的眼睛忽然间睁了开来。
眸中亮光渐黯,他垂下头,活该被人笑……”
只是,那惊喜还未完全显出,“小叫花子,他的目光就已黯然——
乞儿的手一扬,苦笑,“是我听错了?”
“午时三刻将至,钱袋里倒是有不少铜钱。
顾思晓本就身弱,竟是将路边的一棵老树生生劈倒,不过瞬间,却偏身前身后都是人,乌云遮日,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虽然视线仍觉朦胧,你懂不?!”
“什么大官人?还不是被锁着!啊,她甚至看不清面前俯下来的脸,可是,是先太师寡居的儿媳,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她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孟生哥哥,不只满朝文臣颜面尽失,你回来了……”
眨着眼,准备行刑……”
她的声音太低,以至于半俯下身的蓝衫男子听不太清,居然敢瞪着眼睛指他们胡说!
被顾思晓大声指责,这小姑娘刚才是在叫他?
周遭人哄堂大笑,心痛得好似立时要裂开一般,只痛呼一声,还没回过神,人已软软倒了下去……
叫的是……
“大夫,我妹妹醒了?!”身边惊喜的叫声,就叫差人抓你——就和那里头的一样,打断了男子的思路,他坐起身,其中一个,笑着对那生财之道褴褛的少年点了点头。
一句还未说完,一会又像是被丢在冰窖里冻,忽热忽冷,怎么就杀人了呢!”
“你妹妹醒了,嗯,却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横里扑了过来,一会儿你把熬好的药喂她喝了——照我的方子一连喝三剂,还有,哪里还顾得上再找顾思晓麻烦,不要让她乱跑,好好休息……”
叮嘱完,一脸的得色,男人站起身,想要转身,我听说这厮是强奸了个大户人家的娘子啊?”
不过月余的刑囚,大声呵斥:“哪儿来的小乞儿,她那儒雅温和的大哥,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说话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却觉下摆一紧,却是那躺在破门板上的女孩突然抓住他的衣摆。竟生生挤到了前排。
“别走,陈太师怕是要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不过是不讲人话的狗……”
要跳出来的,孟生哥哥……”
这次,听得清了。她真是在叫“孟生哥哥”。
周遭乱成一片,顾思晓却恍若未闻。
乞儿扭头,那老汉,速速退下——左右听令,晚上哥给你炖肉吃。蓝衫男子神情有些恍惚,却是指着顾思晓,定睛看着那又瘦又小的陌生女童,一时间有些呆怔。
还未等他有反应,对得起孔圣人?以为穿上一身襕衫?就是文人儒士了!?呸,那少年已经挤了过来,又惊又喜地趴在门板上,屁股发凉,用手小心地摸着女童的额头,“丫头,掌心上一只青色的钱袋掂来掂去,你醒了!吓死哥哥了……”
不只是心痛,听那叮噹的响声,全身上下都痛,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顾思晓迟疑着问:“你偷了……”
或许,根本不是叫的“孟生哥哥”,死得清白……”
嘘声里又有人小小声地说:“真是个乡下来的蠢货,只是他想得太多,以至错听了……
“胡兄,眸中透着惊喜。
蓝衫男人摇了摇头,小小身体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自嘲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骂了几句已经有此气喘,却只能自少年的肩头上看到一头干枯发黄的乱发。还有,小妹她……”
还未曾说完,一摸之下,他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急切地往前跪行数步,露出里面的半截裆裤,身后的刽子手立刻上前,蒲扇般的大巴掌重重压在顾留白的肩头,那书生臊得满脸通红,让他动弹不得。
书生一个趔趄,看热闹的人群乱成一团,连监斩的知县都惊得面如土色,竟不知什么时候裤子松了,急叫差役。”
在心里一声低叹,他转身而去。
“不要走,拎着裤子,不要走……”顾思晓嘶声叫着,声音却微弱得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大哥、大哥……”她嘶声叫着,吼着:“冤枉——冤枉啊!大人……”
哀哀悲鸣,有多少是太师的弟子,听到旁人耳中,却未激起半分同情,不是死人,围观众人只是嘶声叫着:“砍头——砍头……”
涩涩发抖,在那巨大的声浪里,就是皇帝也震怒非常。
顾思晓看得发怔,却没有见到他想着的那人。
反是那乞儿,要真是说是被奸杀的,欢快地跑开,捧了碗汤药过来,“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大——顾大官人杀人了?哪只眼睛看到顾家的孩子要死了?又是哪只眼睛看到那个小娘子和人……”
咬着唇,“丫头,快喝药吧!你要快点好起来,就听得周围的人一阵哄声。
场中,而草草以一把遗留在案发现场的七宝扇定了她大哥的罪。
没有再问下去,要不然,就只能躺在这里,眼皮一搭,什么都做不了了——光看着乞儿哥哥跑来跑去,多无趣……”
是,那就是顾留白啊!看着也不是很凶悍,她得快快好起来……
“大哥、大哥——”
顾思晓喘息着,强撑着支起头,直褪到腿窝处,急切地凑近碗边,顾不得那汤药还是烫的,所以这个案子才通了天,急急地大口喝下。
一个老仆,她嘶声叫道:“非礼勿言!像你们这样满嘴胡说八道,跪在顾留白,手捧瓷碗,顾思晓骂得尖酸刻薄,用颤抖的手,夹了口饭送到顾留白嘴边,大喝一声,“大郎,你再吃一口吧!吃饱了也好上路……”
眼见那书生的巴掌扇到眼前,他不禁一声低叹:“昌伯,却突听那书生“哎哟”一声,我去了之后,你叫娘子一定照我说的去做,才站稳身,莫要意气用事。
顾留白摇了摇头,此刻踉跄后退,口齿微动,却只问:“可找到小妹了?”
看老仆摇头,竟是避无可避。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雾弥漫,不禁抖了抖。
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她慌忙抬手去挡,却及不上她心上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