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和瑶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小凤身边,一个嗑瓜子,一个绣手绢。
午后日光微醺,时光静静流淌,微风拂过,有喜鹊在枝头鸣吟。
突然——
“哈切!”小凤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哈切,哈切,哈切!”三个喷嚏接二连三的打出来,止也不住。
潇潇吓了一跳:“遭了,小姐受凉了,快去拿袄子。”
瑶瑶一愣,刚想丢下手绢却不想被针扎在了指尖上,疼的一滞。
一阵劲风刮过,还没等潇潇瑶瑶站起身,胡绯已经抱起小凤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去,本来今日天朗气清,暖和了不少,潇潇瑶瑶便把小凤身上的袄子脱了去,谁知道竟然就是这么一脱,就让小凤冻着了,想来趴在池边玩冷水也不妥。
又是几个喷嚏,小凤皱着秀气的小眉毛,两只手不停的揉眼睛,喷嚏把眼泪也打出来了。
胡绯从未听说过神鸟也会生病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股脑把她塞进被子里去,又让潇潇瑶瑶煮了姜汤给她喝下去,再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等用晚膳之前再把小凤唤起来的时候,小凤脸色红润,喷嚏也不打了,似乎是全好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胡绯总觉得小凤耳朵上赤色的翎毛没有以往那么鲜艳了。
从此,鲤鱼精白老便在胡府住下了。潇潇和瑶瑶原本以为白老那性格,必定很难伺候,但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倒也生出了些许感情。
“这西陵山上有只大虫,修炼成精后,专吃你这种小娃娃,皮肤一定要白,肉一定要多,因此好些人家都不敢在山上常住,特别不敢带着小孩子上去住,就怕被大虫吃了。”白老坐在池塘边晒太阳,声情并茂地说着山上的传说,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凤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老继续侃:“还说啊,西陵山的山脚下有座破庙,破庙里有只美女蛇,特别喜欢吃路过住宿的书生,但是她不是见人就吃,每天晚上的时候,那美女蛇就会唤书生的名字,如果书生答应了,那他就准成了那美女蛇的腹中美食,若是那书生没答应,那么他就逃过一劫。”
小凤把小兔抱在胸前,挡住鼻子嘴巴,只留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露在外面,怯生生地瞧着白老,白老被瞧得愈发得意,说起来的故事愈发没谱儿,起先潇潇瑶瑶也坐在一旁听着,听到后来只觉得没趣,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不多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小凤一个人又害怕又期待地听着。
白老的恐怕段子虽然颇得小凤喜爱,但是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症,比如说,大半年不做恶梦的小凤又开始做恶梦了,梦中,真又一条美女蛇铺天盖地的要来吃她,惊出一身冷汗,直往胡绯身上拱。
胡绯最近忙着商会里的事情不可开交,春季到了,商业的旺季又开始了,偏偏还要时不时应付敖茕的糖衣炮弹,今天不知他又抽了什么风,亲自送了一首词给胡绯:
二社良辰,千秋庭院,翩翩又见新来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 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时拂歌尘散。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这本是宋朝词人陈尧佐写给宰相申国公吕夷简的词,谢其引荐拜相之恩德,敖茕借此词来感谢胡绯的知遇之恩,倒也合情合理,再加上这字写的又不错,胡绯便勉强收下了,但是关于敖茕想要的那些好处,他一概未允,如此一来,便免不得一番纠缠,胡绯身心俱疲,小凤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潇潇瑶瑶。
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又动拱了又拱,胡绯一巴掌拍在小凤的屁股上,小凤虎躯一震,终于安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凤又抱着小兔子颠颠地去找白老,非要听他接着说昨天未说完的段子,白老一生没什么大才能,就是会吹牛,小凤这积极主动的态度无疑把白老的潜能激发出来了,真的假的有的没的,白老如数家珍,小凤听得津津有味。
“你听没听说过无面鬼?唔,就知道你没听说过,你若是在半夜走动,不小心同无面鬼打了个照面,那么无面鬼就会变成你的样貌去祸害你的家人!不过你不用怕,别说无面鬼了,就是十面鬼也打不过你家那位胡绯公子!”
波渺渺,柳依依,正是春光大好时,胡绯忙里偷闲,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晒太阳。
小凤趴在花圃里同小兔玩耍,小兔趴在地上吃草,小凤趴在地上看小兔吃草,她一身白衣,小兔一身白毛,又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兔子带着一只小兔子,看过去不知多有趣。
胡绯向来不大愿意让小凤出去的,不仅是因为怕动静过大,引来了麻烦的天兵天将,更是怕旁人觊觎了自己的宝贝,可一直把小凤拘在院子里也总不是个办法,胡绯想看小凤笑,想看她一双圆圆的杏眼完成好看的弧度,想看她露出的一排小米牙,可一直待在院子里能有什么乐趣?
胡绯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始仔细琢磨,他记得立夏那天海边会有场祭祀,凡是做海上生意的都知道,想要自己的商船一帆风顺,就必须去拜一拜海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便是这话,但是胡绯心里头明白,拜什么海神,那些投进大海里的祭品全进了敖茕的口袋,生活在大海里的鲛人一族就是所谓的海神,虽然天气时令跟鲛人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些虾兵蟹将们稍稍搅和一下海水,便能让你财颇人亡,是以百姓们一个个争着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海里扔,徒让鲛人得了不少便宜。
西陵城是座靠海的小镇,靠海吃海,因此这场祭祀便是除了春节除夕以外最热闹的节日了,胡绯却向来不屑,扔银子当然好看,最重要的是,他做的是陆上的生意,跟大海没甚关系,但是今年他准备去凑一凑热闹,当然是为了小凤这个小心肝儿。
“公子。”胡洱忽然出现,快步走到胡绯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胡绯皱眉,扔下书卷就跟着胡洱走向了前院。
小凤趴在草地上久了,觉得没什意思,再想想胡绯方才行色匆匆的样子,便想偷偷跟过去瞧瞧。
大堂里,敖茕不知第多少次求见胡绯,胡绯快步走来,感叹自己的好耐性,却在看见敖茕脚边的人时顿了一顿。
敖茕立刻起身作揖:“公子,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呃……在下献上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胡绯端坐在主位上,双腿随意叠起,端起下人奉上来的龙井茶不急不缓的品了起来,眼神却上下打量着敖茕口中的那个“小小心意”——一女子跪坐在地,银色头发,白衣胜雪,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是露出削尖的下巴却告诉胡绯,这女子定然是个绝色。
敖茕见胡绯打量雪女,立刻低声训斥道:“抬起头来!”
雪女瑟缩了一下,缓缓抬头,大厅里抽气声一片,“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说的可不就是眼前的女子,那样莹润的银灰瞳孔,淡淡的哀伤,浅浅的冷漠,称其极品不为过。
敖茕仔细观察胡绯的神情,谁知胡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随意放下手中茶盏,缓声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雪女?”
敖茕立刻奉承道:“正是正是,公子果然见识颇广,这雪女是在下从海那边儿买回来的,听说是百年难遇,价格足以买下一座西陵城,但是……在下想着公子对在下的照顾,就算要买下十个西陵城,在下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趁着敖茕喋喋不休长篇大论时,胡洱低声对胡绯耳语了几句:“近日敖茕在海里作怪,已经闹出了不少人命,这次恐怕就是为的这事。”
胡绯了然的挥了挥手,微微咳嗽了一声,敖茕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只眯着眼,谄笑着问:“呃……不知公子还满意……”话还没说话,敖茕忽然顿住了,眼神朝大堂内门望去。
胡绯心头一紧,也回头望去,只见小凤怯生生地趴在门沿上瞧着他们,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竟是比雪女的样貌还要惹人怜爱,胡绯抬眼看向敖茕,果然那厮眼中已经露出惊艳和垂涎,胡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既然已经藏不住了,那么不如就大大方方亮出来,让他明白这不是他能觊觎的东西。
“莺莺,过来。”胡绯朝小凤招手。
小凤颠颠地跑过去,眼睛却一会儿瞄向敖茕,一会儿瞄向雪女。敖茕长得肥头大耳,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却裂得大大的,露出几颗稀疏的门牙,纵使一身华服也遮不住奸诈,小凤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趣,被胡绯抱上膝头坐着后便一直盯着雪女看个不停。
胡绯见她一直瞧着雪女,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很是不满,单手扳过她的小脑袋,让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怎地跑出来了?”
小凤挠了挠耳朵上的翎毛,拉过胡绯的大手写下两个字——看看。
胡绯昭示着自己对小凤的绝对所有权,装作不经意地扫向敖茕:“这是我从山上捡来的孩子,一只不会说话的小黄莺,不懂什么规矩,让大人见笑了。”
胡绯的眼神锐利地跟刀子似的,说得如此明白就是要告诉你,这是我的莺莺,这是我的宝贝儿,你若是胆敢觊觎,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敖茕当然听说过莺莺这个小祖宗,胡绯果然宝贝的很,敖茕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女,原来胡绯好这口,他豆粒大的眼珠转了一转,好幼齿什么的到没什么,谁没个异于常人的喜好,让敖茕感兴趣的是,这浑身仙气缭绕的小娃娃,当真只是个黄莺变得小妖精?不大对头罢。
“这雪女今儿个本公子是见识过了,没什么事情就请大人回去吧,等明儿去了商会再谈正事。”胡绯早已不耐烦,刻意让小凤背对着他,敖茕却还不识相地盯着小凤瞧,不知道在想什么花花心思。
敖茕收回了视线,却仍然偶尔装作无意扫上小凤两眼:“那这雪女……”
胡绯抱起小凤准备离开:“西陵城虽不是四季如春,却也不如雪山银装素裹,胡府水土贫瘠,养不起这天山雪莲,还是敖大人自己留着观赏吧。”
“公子请留步……”敖茕干笑两声,胡绯皱眉,回头看他:“还有何事?”
敖茕作揖:“既然公子不喜欢,那么在下也不强求,只是最近的海难……还请公子多多通融。”
胡绯眉毛一凛:“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进了我的商会,就得守我的规矩。先不说禁止垄断一事我在你进商会的第一日就告诉过你,单单是在你同其他海商的竞争上我就已经非常通融了,可你还得寸进尺,连出海的渔民都不放过,在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着外人的面,敖茕脸色也不好看,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公子教训的是。”说完,他便一脚踢在雪女的腰上,泄愤道:“还不快起来?难道要老爷我亲自扶你么!”
雪女浑身一颤,长时间跪在地上,腿早就麻了,现在又无缘无故被狠狠踢了一脚,自然不可能利索地站起来。
这是敖茕的私事,胡绯懒得插手,正准备抱着小凤离开,怀中的小东西却忽然剧烈地扭动起来,挣扎着非要下去,胡绯无奈,放她下来,谁知刚一松手,这小东西便蹭蹭跑到雪女面前,两只断手扶着雪女的肩膀,皱眉瞧着敖茕,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的,小凤的脸颊上染上两朵红晕,小嘴巴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十分可爱,敖茕对着这样一张小脸到生不出气来了,心中却又起了歪点子。
胡洱愣愣地看着小凤,胡绯也忍不住扶额叹气,思索良久,他对敖茕说:“开个价吧,这雪女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