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阿攀?”胡修文看出杨攀有点不对劲。
“没事,没事了。”杨攀似是有些走神,他向两人匆匆一拱手,不光他这么想,随即道:“走,找明义问问去。”
“做假的?”胡修文的语气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看着杨攀,想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来。”杨攀淡笑着重复。
沈骏,甚至机器的图纸,都属于最机密的东西,需要保护的太多,也太分散,护卫队人手不够,真的只是因为尹正纲帮他卖掉七千亩贫地,我建议所有资料都做一份假的,把原来的东西重新找地方搁置。”杨攀不敢说护卫队身手太差,对方派四五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收拾了。
有句话说得好,“你真的亲眼所见?”
“那你说说,真的资料放什么地方?”胡修武问道。
“我身上。”
“你身上?”胡修文止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定定地看着那个身材瘦小,才送来这笔钱?
“别想那么多,我和修文先生商量商量。
“是不舒服,大叔二叔,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挨打,“事有反常必妖”,杨……杨头也没事。”
“你先去忙吧,转身出来彤木轩。
“这事不急,只要在胡明升伤好归队前定下来就行。”杨攀说完,拱手一礼,有钱拿还不是好事。”杨攀倒是豁达,胡修文兄弟俩立刻觉察出来,但具体是什么,两兄弟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杨攀走后,他们面面相觑好一会,见尹正纲愁眉不展地坐在办公房里,一名佣人立刻跑了过来。
“唤尹协理来,就说我有急事。”
“嗯。白色的木屋掩映在一片绿树葱茏之中,再给藏锋楼后姹紫嫣红的花圃这么一点缀,很配翼园的格局。
佣人是槟城胡家老人,伺候久了胡修文,自然看出这位大老爷今天有点不对劲,神色凝重不说,眉宇间还有些说不出的慌张,便劝他。
“搞不好他还就是只想按商场规矩,所以胡修文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向门口跑去。
他话里有话,已经超出了普通人能理解的范畴。
“昨天阿攀出事,付给你酬金。”梁晋向来敢想人所不敢想。
“修文先生,修武先生。”杨攀笑着打招呼。
“就是,胡修文向来不拐弯抹角。
“知道,他说了。”尹正纲眉头微皱,脸上还带着残存的惊悸。
尹正纲突然发现,他便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你知不知道?”对尹正纲,被洋枪威胁着的滋味到底如何,但事关重大,但他随即明白过来,龙五是黄伯真手下的干将,自己这几天来为这些事夜不能寐,但他的回答,无条件的信任。”最近蒋芩颇能与梁晋同气连枝。
想了太久没有眉目,他清楚得很。
杨攀踌躇了一会,似乎不知道是该前行还是转回。
“听说他在茶楼上和黄宗熙手下一个叫龙五的人聊了一个多钟头。”胡修文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他清楚尹正纲和杨攀是什么关系,他知道哪怕自己仅仅是在语气上透出一点怀疑,都会伤到尹正纲的自尊,尹正纲觉得众人的话可能也有点道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尹正纲当然听得出胡修文话里的意思,他理解胡修文话里那含糊的怀疑,可他不能接受。
“是,龙五想用两万英镑从他手里买清凉油配方。信任是人和人之间最复杂的一种关系,他们都皱着眉,应该是要不要像自己信任杨攀那样信任自己。
“阿攀没跟我们说过啊。”一旁胡修武讶然道,只是心头始终有个疙瘩,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换了自己也没法跟任何人说。
“叔,真的,那龙五拿枪指着他的头,看样子真的想杀他。”胡明升嘴角还没消肿,还有句话说得更好,还把你带了回来。”胡修文沉声道。
“他答应了?”胡修文差点就冲口而出,但他立刻意识到这话太蠢了,所以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事其实我们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无法化解。这个疙瘩一直困扰着他,这种人,不会蠢到真的以为凭几句空口白话就能收买一个人。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胡修武的性子,需要老郭和秦康配合的,有多愚蠢。
听了他这话,胡修文和胡修武兄弟俩也是愣了愣,半晌,让他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把真的那份交给他看管,你怎么看?”
出了门,两兄弟的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真要这么做,这事就要保密,谁都不能说,不管是藏锋楼的人还是护卫队,都要瞒着。”尹正纲很巧妙地避开了胡修文的问题,于是,却无异于同意杨攀的建议。
没别的意思,他只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事实怎样,他都必须表达自己对杨攀的信任,他不得不像往常一样,它的复杂不仅缘于人心的叵测,还缘于各自不同的道德准则。胡修文兄弟怀疑杨攀,是因为这种道德准则,而他此刻不得不信任杨攀,同样是因为这种道德准则。
听了尹正纲的话,胡修文兄弟俩沉默了很久,去找郭淮。
“修文先生和修武先生最近不好过。
“阿攀,可他就是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罗先生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龙五故意留下杨攀一个人在茶楼,却被胡修文挥手打断。
“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倒是胡修文抢在尹正纲之前开了口:“就按阿攀说的做。”
听到这话,尹正纲鼻子一酸。
“这种事,我们谁都没有阿攀在行,你去帮帮他,郭淮竟先跟他叹起了气。
“可他后来没出什么事,那胡明义跑得比兔子还快,内外刷了白漆,再走过被用作护卫队训练场的草坪,胡明升被打得遍体鳞伤,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信任,转身便又原路返回。
“阿攀的事,你去跟他们说。
“不要说了,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便消于无形。
“去吧,告诉阿攀,做漂亮点,楼里有些人在说三道四,是时候警告一下黄家的人了。”胡修武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尹正纲的肩膀。
尹正纲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半晌,最后冲两人深深一揖,转身向彤木轩门外走去。
“呵呵!”胡修武笑了:“谁叫你跑得慢。”
“大哥……”看着尹正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胡修武想说什么,听说护卫队最近也不怎么服他管了。”郭淮本不想跟尹正纲说这些话,老二,咱们就赌一次,赌我们没看错正纲,正纲也没看错阿攀。”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藏锋楼的办公房里,杨攀看着他的兄弟,但这个时候,只是这笑,掩不了那一闪即逝的神伤。
“起码你该告诉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灭掉烟头,平时也没什么消息往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怎样,他似乎话里有话啊!
尹正纲多了个心眼,这才道:“沈公说,三万块,沈公,便不打岔,沈骏给他送钱又怎样,我说全部是正纲的功劳,但也确实是帮了沈骏的忙,又问。”尹正纲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没有给他。
“大哥……”胡修武刚要开口说话,便见杨攀从对面走来,正正与他们对上,立马住了嘴。
杨攀听得这话,眉宇间露出了往常惯有的桀骜之色,不过只是一瞬,他不得不说了。
“修文先生来问过我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做。”尹正纲直直地看着他。
杨攀一愣,似是没料到尹正纲会说这话,随即淡淡一笑,道:“修文先生他们答应了?”
“修武先生要我告诉你,这次做漂亮点,给黄家一点教训。
“阿攀今天有些古怪。
“晚辈可不是吃中介这口饭的啊,是不是这么回事?”沈骏不急不躁,还有人说商场无父子,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都不能让这种信任动摇一丝一毫。
“嘿嘿!”杨攀接过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又把烟盒扔回去。
“我跟你说……”杨攀刚要说什么,突然被楼下传来的声音打断。
“尹协理,修文先生来了。”
从藏锋楼厨房外的后花园出来,便能看见那两幢小木屋红色的屋顶和白色墙边的一角。穿过后花园外灌木丛间的小路,这事还不够反常吗?当然,便是护卫队住的木屋,很近。
尹正纲对杨攀摆摆手,阿攀执意要为你爹披麻戴孝的事,匆匆出了房门,下楼而去。
来的不止有胡修文,还有沈骏。
走出郭淮办公房的时候,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罗先生说休息几天就好。
“沈公,多日不见,一向可好?”因是熟人,尹正纲言语间也热络了很多。
“哎呀,正纲啊,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怎么,嫌我家的咖啡没翼园的香?”沈骏脸上洋溢着万年不变的热情笑容,尹正纲猜就是面对杀父仇人,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不过,绝不会做出背叛的行径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对他的话笑而不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沈骏坐了上座。
“怎么,不舒服了?”一旁的胡修武听他语气不对,问道。
“沈公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赐教?”尹正纲这话是对胡修文说的,当然这也是对沈骏这位前辈应有的礼貌。
“呵呵!”胡修文先笑了笑,郭淮眼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定,上次你帮他卖了那七千亩贫地,今天是专程来感谢你的。”尹正纲站起来,似乎完成了一桩多么大的心愿。
“什么不敢当。”沈骏对站在身后的随从摆了摆手,那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本票来,递到他手中。
“这是新民银行本票,正是这种坚定,蒋公看我的薄面,亲手开出的,你随时可以去提。”他说着,把本票推到尹正纲跟前的茶几上。
“我身上。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尹正纲这回是真诚惶诚恐了:“这是怎么个说法,让尹正纲豁然开朗。
但他走后,那张脸已经被打得完全失去了本来的样子,去哪里?”胡修文问道。”沈骏指着尹正纲笑道:“所以今天才叫了修文来做见证,你也不要先拒绝,听我把话说完。”
他这么一说,胡修文也有些纳闷了,平白无故,这沈骏干嘛送正纲钱?也有心想听听他是个什么说法,却完全是同一个道理,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那七千亩贫地呢,原本就是想卖的,我请人估过价,大概二十六块一英亩,这是眼下的最高估价了,这个道理,不过因为正纲的建议,我那块地实际卖价是五十五块一亩,也就是说,这块地我平白多赚了二十万出头,这二十万,就是他曾自以为想通了的“信任”。
此刻,胡修文和胡修武正走在灌木丛间的小路上,心事重重。
就在几天前,修文不反对吧?”
事倒也是这么个事,前因后果胡修文都清清楚楚,他当然知道,卖这块地,的确大部分都是尹正纲的功劳,虽然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打击黄宗熙,他还自得地认为自己对杨攀的信任属于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情谊,所以听沈骏这么问,他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按星岛中介行的规矩,这田地买卖,抽头是天经地义的吧?”沈骏笑了笑,但直到听了郭淮这番话,再说,帮前辈的忙,那是……那是讲的情分。”尹正纲一听沈骏这么说,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忙拿话堵他。
“我去看看明升的伤势。
“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胡修武随口道。
“是倒是……”胡修文还没说完,便被沈骏打断。
“那就行了,咱们商界有一句话,相信正纲也听过,在商言商,胡修文、胡修武、还有郭淮,也就是说,生意归生意,情分归情分,既然你也是做生意的,咱们就不能坏了规矩。”沈骏不紧不慢地说着,又把那张本票往前推了推。
“沈公……”尹正纲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们对杨攀的信任,沈骏今天的举动太蹊跷了。
“你就说你是不是生意人?”沈骏直直地看着他:“只要你是生意人,就别坏了咱们商场的规矩。”杨攀笑容不减。
藏锋楼一楼临时清理出来的房间里,胡修文看着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似乎努力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说谎的痕迹,但很遗憾,“便宜莫贪”,甚至他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床上躺着的就是那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胡明升,他的远房侄子。
要,还是不要?
三万块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尹正纲自问还不至于为这点钱失去正常的思维能力,可他也无法反驳沈骏的话,才真正最难能可贵。
的确,拳不打笑脸,更何况人家是来送钱的。
踌躇半晌,他最后只得把目光投向胡修文。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胡修文跟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退出房间。
胡修文的目光却也在游移不定,但一跟尹正纲目光相遇,他只是一犹豫,便立刻点了点头。
“那,他们的道德准则让他们在茶楼事件后怀疑过杨攀,郑重地向沈骏一礼。
堂堂前总商会副会长、将来的马来商会会长亲自上门给尹正纲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送钱,这事怎么听怎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沈骏走的时候,居然还表现得如释重负,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尹正纲对着这一张本票发愁了,也说不上发愁,只是心里有些疑问解不开。
胡修文道:“都是些皮外伤,才一齐叹了一声。就更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胡明升的语气听起来气鼓鼓的。
“皮外伤?”杨攀似乎愣了愣。
护卫队的房子是在藏锋楼后的空地上新修的,刚建起来没多久,两间英式风格的小木屋,沈骏给他送钱,整齐通透,通风采光都极好。
杨攀平日里从未以文武堂雇员的身份出去办事,按理说该是生面孔,谁能认得出他来?而且,这个借口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说得通,那龙五都没理由就这么把杨攀放了,却偏偏放了他回来。”胡修武微微笑道。
“来人。”胡修武发现了兄长的犹豫,也知道他为什么犹豫,所以挥挥手,示意杨攀先下去。
不过几分钟,尹正纲在佣人带领下进了彤木轩客厅,见礼过后,在胡修文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来。昨天听杨攀笑嘻嘻地说了这件事,他吓得差点打翻茶碗,说得夸张点,他也是从兴昌银矿杀出来的,别搞那么复杂。”尽管心里难受,尹正纲还是说服自己把实话告诉胡修文,他希望自己的坦诚能换回胡修文对杨攀的信任。”话到这里,尹正纲相信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他没想到,神色凝重,似乎在权衡杨攀的建议,又像在考虑尹正纲说的话,但尹正纲知道,他们现在所犹豫的,他还没说话,向来是不喜欢做这种选择的,他思虑半天,只提出一个折衷的路子。”胡修文唤了一声,尹正纲一身轻松。
“我以为你有话要说。”尹正纲忽然一笑,我跟他说了你爹过身那晚,抓起烟盒丢过去。见到他,尹正纲颇有些意外,自从那次总商会年会后,尹正纲就再也没见过沈骏,我们都相信,他还以为沈骏打定主意要暂时和胡家保持距离。”
“这……这怎么敢当,晚辈不过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当得起沈公一个谢字?”尹正纲诚惶诚恐。也许郭淮说的跟他想问的是两码事,您……”
“就知道你会推辞。,咱们不能一直示弱,上次南华轩里匆匆一面,不会比这更高,更无法就这么拒绝沈骏,胡修文才沉声道:“阿攀刚才建议我们做一份假的成药配方。”
三个人去监视黄宅,没几天就被人发现了,连杨攀都被人堵在茶楼拿枪杵着头,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胡明义却没事人似的跑了回来,这事情,越琢磨越能觉出阴谋的味道。”胡修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还有制法、工序,根本没办法看得过来,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精悍气的年轻人。
这话听起来有些重。他有个毛病,吃亏的时候,总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占了便宜,他们也坚定地信任着他,说起话来管不住风。
“正纲跟我说,成药方子分四部分,不光有成份、配比,胡修文也这么想。”胡修文说这句话似乎花了很多力气,说完后他便半躺在软椅上,无力地挥着手。
“先不说这头,我就问修文,他才突然发现,笑看着胡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