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没有跳下去,我选择了活着。
喜乐县再已没有我待下去的理由。我犹记得有个远房的姑姑在长安,听说是嫁了大户人家,如今过的也还不错。于是我简单的添置了几件衣物,便开始了前往长安之路。
我始终没敢将那荷包的事情与那小姐说,只怪我天生怯弱……
我东打西听,徒步走了半月终于到达长安。
相较于喜乐县的荒凉,长安便显得尤为热闹。用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我却无心恋景,只盼着能快点找到我姑姑。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姑姑。
听闻家中变故,姑姑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叫下人领我进了厢房。我只是满心欢喜找到了姑姑,却不曾看到姑姑眼中异样的神色。
自那以后,姑姑便整日着人教我识字作画、写诗弹曲。每每当我有疑问时,教我的嬷嬷便柔声说着姑姑是为了能让我找个好人家。
五年后,我才明白她口中的好人家是什么意思。
那日我全身无力,只能软绵绵的躺在床榻上。隐约间听见姑姑与一人说着笑进门,那是我住进她宅子五年内从没听过的语调,平日里姑姑从不对我笑,哪怕是半点也无。
我不免心慌,隐约觉得哪里不妥。想抬起手却是有点力气也没有,心下慌乱的感觉越来越浓,有人影逐渐向我靠近,身上沾着浓重的酒味还伴有猥琐的笑声。我听见重重的咽口水的声音,闻之令我作呕,一双大手覆上了我的身,我想要叫,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我的意识却是非常清楚的,我知道自己贴身的衣物被一件件的剥落,知道有厚重的肉身压住了我……剧烈的疼痛向我袭来时,我彻底的绝望了。
待我恢复力气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教我的嬷嬷给我送了饭菜。似乎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嬷嬷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也莫怪夫人,她也是有苦衷。”
我冷笑一声,“是多大的苦衷,非要逼着侄女毁了清白?”
“绿儿小姐也别记恨你姑姑,若不是惦记着你是夫人的侄女,夫人如何会将你选给马大人那样的高官?”
“你们这些禽兽。”我不可遏制的嚷了出来,心底似乎有火在烧。那样的话,她居然可以一点愧疚都没有的说出来。而那个被我称之为姑姑的人,我一心想讨好她,她却这般对我。往日的种种渐渐浮上心头,我越想便是越恨。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对待,像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冲下床狠狠的掐住了嬷嬷的脖子。嬷嬷起初还奋力挣扎着,但毕竟年事已高亦或者她根本没想过我会这般发疯,终于,她的手渐渐的落了下去……
腊月的天阴阴作冷,我的心里却是浓浓的烈火。
我本就被安排在后屋居住,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故我住的厢房这边基本没什么下人照看。我藏了剪刀在袖口,手中还拿着为姑姑做好的绣花鞋。
那日我似乎被蒙了眼,不顾一切的想要要了她的命。直到我被浓烈的血腥味唤回了神智,身上的单衣已被血染红,姑姑就瞪着眼睛看着我,胸口上插着那把剪刀——她死不瞑目。
我亲手手刃了她,心却也空了。
诺大的宅院里,零散着躺着四五具丫头的尸体。外头,竟飘起了大雪。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声尖叫响起:“啊——杀人啦——”
我的那件案子震惊了整个长安。公堂之上,断案的大人判我斩首,四周竟起了欢呼声。
“就那个人,就是她杀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姑姑。”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王家的二夫人,多好的人呐,开仓救济灾民不说,还好心的收留无处可去的孤儿。竟然就这么的死了,还是自己的侄女下的手。”
“这种人,真真的该死,凌迟都不为过。”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我,我跪在行刑台上,却是比平日里都要平静。
仿佛在人群中我又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不知为何,我竟然像是见到了娘亲般,心下腾起莫名的情绪。
“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也是啊!”我向她喊道。
口中似乎吞进了什么,我心下一痛,便倒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白衣小姐静静的站在我身边。赏着明月,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不远的地方,便是有满满的尸首的乱葬岗,我孤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姑姑是王家的第二房夫人,熟料五年前王老爷突然暴毙,几房夫人瓜分了王老爷的财产后便分道扬镳。你姑姑,也就是王二夫人,仅要了那宅子。那场家变不久,你便出现在她眼前,你的出现才使得她想起了一条财路。”她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我,眸子明亮亮的:“我想你也猜到了,她不断的收养着有姿色的孤儿,凭借着王老爷生前留下来的人脉硬是又生出了钱财。”她淡淡的说着,像是说故事一般,语气始终是波澜不惊。
“难道她只收养有姿色的孤儿不会被怀疑吗?”我问出声,嗓子干涩的有些疼。
她淡淡的看我一眼,扬起一抹苦笑:“谁说她只收养有姿色的?”她指了指乱葬岗:“那里,都是没有被看上的孤儿……”
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那个被外人传颂的姑姑,竟然背地里做着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也算是报应一场,她终日因心虚而不敢请护院的家丁,反倒给了你一个机会。”顿了顿,她看着我,轻声的问道:“你愿意从此以另一种身份跟着我活在世上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呵,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这里有些盘缠,你拿走,也够过上好一阵子了。”她轻轻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除却花样竟和当年的荷包一模一样。万千往事浮上心头,我眼睛又湿了,我哑着嗓子哽咽着答:“我愿意跟着小姐。”
她起初楞了一下,复而收回手微微一笑:“那么,以后你就**儿,是我诸葛云烟的侍药丫头……”
我彻底的告别了那个叫王碧绿的身份,以春儿的姿态重新活在她的身边。尽管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小姐肯留我在身边,也是因为她心中的一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