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小姐那年我刚满10岁。那年关东大旱,颗粒无收。整个关东被笼罩在一种郁结的气氛中。平日里最开朗的爹爹也终日乌云蔽眉,成日的大烟不断。娘亲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有时娘亲哭的厉害了,爹就重重的叹一声气。尔后出门去,回来的时候沾着酒味入睡。
然后开始,不断的有人迁徙,不断的有人倒下……曾经辉煌的喜乐县逐渐开始败落。当家中所有的干粮都吃完的时候,娘亲含着泪将家中唯一的老牛买了去,得了些银子还分分算记着如何开销。
村里的人渐渐的都走的七零八落,整个县空旷的有些吓人。有时我晚些回去,总觉得背后阴凉凉得厉害,每当此时我便加紧了脚步赶回去,回家后立即上梢。
家里的条件一日不如一日,爹爹为了生计帮县里的地主张老爷做苦力,累的弯下了腰。娘亲每日每日绣着针线,忙的瞎了眼。好几次给爹爹送饭去,总能瞧见张老爷家的大公子恶声恶气的向爹爹撒泼。虽说我生气,但也知道张老爷是我们惹不起的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受欺负。
那一日,爹爹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的半死,我扶他回家的路上他就那么硬生生的跌了下去。我又急又是伤心,大声的叫着救命,过往的乡里只是冷冷的暼一眼我们,尔后无情的从我们面前绕过。我无助的大哭,想扶起爹爹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让我看看。”温和的声音,随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袭白衣紧接着便是那令人惊艳的样貌,那与关东女子完全不一样的相貌——肤若凝脂,眉目清秀仿若天界仙女落入凡间般。
只见他探了探爹爹的手腕,又探了探爹爹的颈项随之将爹爹盘坐而起,不停的抚着爹爹的背。
停住脚步的乡里渐渐多了起来,都探着脑袋伸长了脖子看着小姐,目光中满是一片看好戏的神态。渐渐的有人开始叽喳起来。
“你看着老王是不是没救了?”
“我看八成也是。张家大少爷谁不知道,来了脾气就将下人往死里打,他这身板骨,哪禁得起那样的折磨。”
“倒是苦了这女娃娃,家里还有个瞎了眼的老母亲,这青黄不接的日子她们可怎么过。”
我听着这些话,脸上一阵冷一阵热,眼眶再次湿了,爹爹要是死了,我和娘亲可怎么办?
“噗——”我将欲落泪,只见爹爹一口黑血吐出,人便醒了过来。
我心下大喜,连忙抱住爹爹:“爹爹你可吓死绿儿了。”
爹爹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他拍拍我的背:“绿儿别怕,爹爹尚无大碍。”
方才还嚼舌根嚼的起劲的两个大婶见爹爹无碍,便识相的闭嘴。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去,我扶起爹爹,忽的想起那个貌美如仙的小姐。四下再找,她却早不见了踪迹。我失望的准备回家,脚尖却踢到一个荷包——那是绣着桂花的包,不间断的还有几缕金线缠绕其中。我捡起有些沉甸甸的香包打开一看,可吓坏了我,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锭子。
荷包此刻还飘着淡淡的桂花味,但我却是心绪不宁。我看了眼爹爹,爹爹仿佛也被这满包的金子吓到了,他看了看我,目光闪烁不定,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绿儿,别怪爹爹贪财,你娘亲眼睛想要治好得花不少银子,这些金子就当我们先问人家借的。改日若家中发达,必张榜寻人,你看这样可好?”
我脑中想到那个白衣的小姐,心下想着这荷包定是她丢的。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这荷包或许是她的盘缠也说不定,若她没了盘缠,不是要急死么?何况她刚刚还救了爹爹。可转念想到母亲,我的手不禁又握紧了那个荷包。思来想去,我心下一横:那小姐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应该还不缺这些小钱。这金子就当我先借她的,来日我一定还她。这样的想法一定,我便拉着爹爹急急的回家。
熟料还是出了事……
向县老爷举报我们偷窃的不是旁人,正是隔壁陈大妈家的二狗子,他言之凿凿的说那包是他们家的,那日他上街不小心被我扒了去。爹爹在县堂上大呼冤枉,二狗子嗤鼻道:“你家穷的一条裤衩子都两个人穿,哪里来那么精致的荷包和金子。”
二狗子的大姐给县里做小妾,基于这层关系,他成日里嚣张的不得了。有一日他看我娘亲做的馍馍好吃,连偷带藏的摸了好些个去。等爹爹回家的时候,锅里只剩一些干巴巴的玉米面饼。我气的找他理论,他昂着头说:“谁稀罕你家的馍馍。”我又拿不出证据,只好作罢。
“这荷包,分明就是县老爷送给我家长姐,长姐递回母家的。县老爷可以作证。”二狗子向县老爷使了个眼色,县老爷忙点头附和:“的确是本官给的。”
惊堂木一响,三十个大板便要落在爹爹身上。
“住手。”人群中散出一道清冷的声音,便看见身着一袭紫衣的小姐。这小姐模样不过十八九,眼神却凌厉的似剑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县令不满的皱了皱眉:“何人乱我公堂?”
那小姐冷冷的哼了一声:“污蔑良民,还敢说这是公堂?”
李县令闻言大怒,一声令下就要捉住这小姐,只见紫衣小姐足尖轻轻一点,人早已飞出一丈开外。我们这里几时出现过这样的高人,当下全部愣在那里。
那小姐冷冷道:“如此徇私枉法,如何做的了父母官?”手一摆一扬,只见袖中便飞出一把短匕首,径直的向县令刺去。但却刺了个空,那匕首在县令头上晃悠不止。县令早已是吓破了胆,像泥一般瘫在椅子上。
那小姐眉头紧皱着,看了四下一圈冷冷道:“何人坏我事?”
却是没有人回应。
那小姐像是怒极了,足尖再次一点,人已跃至县令身旁。只见她拔下那把匕首重重的便向下刺。
李县令吓的闭上眼哇哇大叫,半晌见没动静,壮着胆子睁开眼。只见那小姐仿佛是被无形的一道力给拦住了,匕首就在离县令一尺处,却怎么的也刺不下分毫。见此时机,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挣着爬着逃离了椅背。模样煞是逗趣。
因为有了这紫衣小姐,县衙里像是开了的一锅粥,顿时沸腾了起来。围观的乡亲们不时的耳语几句,让本来安静的公堂宛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李县令狼狈的爬到二狗子身旁,叫嚷着让二狗子去捉那紫衣小姐。二狗子方才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动手。李县令一边骂着他没出息,一边躲到他身后,乌黑的眼眸子贼溜溜的盯着紫衣小姐,生怕她再对他下手。
那紫衣小姐定定的站在那里,手里紧握着匕首,看样子是使了吃奶的劲,却怎生也斗不过那无形的力。我看得心中万分惊叹的时候,她小姐足尖一点便又飞了出去。
此时她眉头皱的更深了,她冷冷的问:“是不是你?”
没有人回答,连叽喳的乡亲们都停止了议论,一时间静的可怕。
“是不是你?”她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紫衣小姐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双目中似乎又火花迸出:“你说,这荷包是不是一个柳眉杏眼高鼻小嘴的女子给你的?”
我被这骇人的眼神吓的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她暴躁的将我丢去一边,又朝着方才的地方喊道:“你有本事拦我,却没本事见面吗?”
还是无人回应。
她气愤的将匕首向地上一扔,转身便出了公堂。
李县令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刚要起身便又被一道凭空传来的声音吓的跌坐了下去:“若不将此案明断,今日取不了你的狗命,来日一定再来。”
我与爹爹相视无言,这一案,由于李县令本来就心虚的关系,我们父女两才得以平安回家。
路过二狗子身旁的时候,我狠狠的啐了一口。
那日之后,我们王家有侠士庇护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便传的神乎其神。
可二狗子不甘心,我总看见他在我家门前打转,心想着他定是要趁机来偷那个荷包。我把荷包贴身携带,而那些金子便藏在地窖的菜桶下面,想着他肯定想不到。就在我为自己的举动沾沾自喜的时候,地窖的门却被莫名的关了起来。我心下一紧,没多久便闻见了烟味。当下大惊失色。
我醒来的时候,还在地窖里,不时的还能闻见焦炭的味道。
我永远忘记不了,那一日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地窖出来时的景象:原本的房舍已经被烧成灰烬,四处皆是大火后的狼藉,哪里还有半点我家的模样。烧成灰的房梁还不时的冒着热气,显然是火后还没多久。而我爹娘,早已在火中丧生,被烧得只剩两具黑漆漆的碳。
一夜间,我变成房屋被毁、父母双亡的孤儿。
为爹娘下葬后,我心灰意冷,站在杨柳河边准备投河自尽。在那里,却又再次遇见了那个白衣的小姐。
她满眼垂怜的看着我,一语不发。我就那样,在看到她之后,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