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酒井嘉七
作者简介：
酒井嘉七（？—1947），日本侦探小说作家，生年不详。至今为止留下的传世作品仅《双面百合》一篇，又翻译为《双面竞牡丹》。该作家于1947年死于结核病。
我与母亲一直都过着清苦而平静的日子，靠教舞蹈与唱戏为生。然而，一天我在百货商场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一起离奇的事件，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模样相同的自己。那以后，我终日神情恍惚，后来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同样怪异的事情，直到一个中年妇女做了我的学徒，谜团才慢慢揭开。
一
我家住在一个小镇的街角处，虽然说现在的居所不值多少钱，可是我和母亲已经觉得满足了。我们母女二人都有着平和的心态，因此生活倒也安逸。
在小镇的街上坐落着林林总总的小屋，都是世世代代相传下来的老房子。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店铺之类的，例如井简屋、三河屋以及驹屋等。不过这些店铺看起来倒是和普通的住户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的招牌都不显眼。基本上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传承与守护祖上留下来的资产与房子，所以大家都祥和安宁地生活着，互不干扰。
我的母亲是一位教戏曲与舞蹈的老师，不过也只是教那些旧时的“嬉唱”“接唱”“譬喻”“春雨”“御所车”以及“三味线”和日本舞蹈之类的，并不是教新戏和新舞。其实母亲并没有要我必须学会她的这些本领然后也当老师，只是因为从小都看着她在唱戏跳舞，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也就非常熟悉了。四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春雨”，之后我自然就成了母亲的得力助手，她指导学生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帮忙。
然而到了我十七岁的那年，记得是春天的时候，因为天气不是太好，母亲就卧床不起了，这一病就是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只好独自承担起教学的任务，等到母亲的病痊愈了之后，我还是没有让她恢复工作，依旧自己一个人教着学生们。就这么日复一日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就俨然是撒手不干了，所有的教学工作都由我来担当。
靠教传统戏曲和舞蹈赚钱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事，甚至有时候都难以养家糊口，不过幸亏每期来学习的孩子们总有那么十几个，所以我和母亲的生活倒也不至于太潦倒。然而就在我担任教学老师大约半年之后，却突然遇到了一件让我恐惧的事情，那一次对我来说真是印象深刻，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那两天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虽说这种天气也很正常，可是大家还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很是不舒服。在一个有雾的下午，我刚刚结束了教学，雾又更加浓重了，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看不见的雾气之中。这样的天气似乎没有尽头，小镇的氛围显然十分压抑。就算是在白天里，天空中也会漂浮着厚重而灰暗的云层，白色的雾气从云层之间渗透出来，然后再慢慢地在大街小巷、家家户户中弥漫开来。
那个时候我想要出去买点什么东西，所以就想到了去商店。可是现在想一想，当时也不是特别需要买什么，甚至根本没有必要出去那一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当时在商店里看到了很多新款式的京都染布和各式各样的腰带，我还想着要给母亲买一个金戒指回去，可是那东西价格实在很贵，就不再有如此的想法了。
由于天气的原因，商店里的人也不是很多。我先是乘着电梯到了商店的八楼，看了看那些京都染布和腰带，然后又顺着楼梯下到七楼。楼梯的一侧是扶梯，另一侧则是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上的大大的落地窗户，从里面望出去可以看望港口的船只。外面一片雾蒙蒙的景象，像是被魔鬼施了法术一般，朦朦胧胧，一种压抑而奇怪的氛围横扫着整个小镇。
我越看越觉得有些害怕，于是就继续下楼，可是就在从七楼到六楼的楼梯拐角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上楼的脚步声，可是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从下面往上走着，她跟我离得很近，差不多都要撞在一起了，我赶忙往旁边躲了几步。然而更加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我与她面孔相视的那一瞬间，我傻了，不禁叫了一声。因为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她……她就是我自己啊！真的是……
在这个世界上假如有一个人长得与你很像，这种事情在别人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也确实如此，这么大的地球，与自己长得像的人出现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可是我所看见的并不是一般地相像啊！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好像我在镜子里面看自己的脸庞一样！一股冷飕飕的气流从我的脊背往上蹿，恐惧之感顿时袭来。
我浑身都在颤抖，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我再看看窗外，那些巨大的建筑物在浓雾的笼罩之下显然是那样苍白，好像快要飘起来似的。外面弥漫着魔鬼一般的浓雾，那样的景象让人不敢想象。该不会是这样诡异的景象让我的思绪混乱了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仍然摆脱不掉刚刚那种彻骨的寒冷与恐惧。我已经不敢再回过头去看楼梯上面了，只听见刚刚那个“我”无声无息地上了楼，不见了踪影。
可能是太害怕的原因，即便是距那件事的发生已经有四五天的时间，可是我的身体还是会每天在颤抖中度过，思绪无时无刻不在那件事上徘徊。我想起了常磐津的净琉璃中的《两面月姿绘》，那段“卖葱”著名唱段也是讲述了两个长相相同的女子，她们都叫阿慧。
“……请问你叫什么？我叫阿慧。那么你叫什么呢？我叫阿慧啊。啊，这也是阿慧，那也是阿慧，这是怎么回事啊……”
唱段中的两个阿慧中，其实一个是真的阿慧，而另一个则是恶魔的化身。难道那天我的所见也是魔鬼的化身吗？我不敢想象，越来越害怕了，而且在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说，如果遇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那就预示着自己快要死了。我想到这个传说后，那种原本就已经很重的恐惧感又加深了，害怕自己会应验这个说法。我根本无心再去教学，像是一个丢失了灵魂的人，每日怯生生地活着。所以我不得不对母亲说自己身体有病，不能再代课了，让母亲代替我暂时教课。
我在床上躺了大约四五天的样子，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我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又过了大概两个星期，这件事似乎已经完全消失在我的脑海之中了。像是做了一场数十天的噩梦，我终于如梦初醒。不过那样的恐惧之感还是会偶尔蹦进我的心中。
我想之所以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可能跟天气的原因相关吧。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确实是这个原因，可是心中却总是有另一个声音与我相对，那个声音告诉我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我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件事了，而且一直自言自语地强调着这样的想法。
二
然而俗话说得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自从那件事情以后，那样怪异的事又紧跟着出现了。
那天我正在打扫房间，突然在一个角落的地上看到了一枚宝石戒指，于是就把它捡了起来。这不是我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我就拿着去问母亲是不是她的，可是母亲却说她没有那样的戒指，或许是来上课的孩子们丢的吧。
母亲这样跟我说着，可是孩子们怎么会到我的房间里去呢？那枚戒指明明是在我的房间里捡到的。再说了，这样的戒指也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装饰。我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奇怪，在家里捡到的戒指当然不需要给警察上交，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所以我就随意地把它收到了抽屉里。慢慢地，我也就不再想这事情了。
戒指被收起来之后，大约过了两三天的样子，又发生一件奇怪的事。那是一个年纪约有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那天她在外面敲门，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家的管家。正值下了好几天的梅雨，天气刚好放晴，教完上午的课后我便松了一口气，准备好好休息休息，可没想到那时候会有人叫门。我根本没想到这件事跟以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有着很大的关系。
“请问有没有人在？”
她的穿着十分高贵，气质也很好，当时我就猜她是一名管家。
“假如老师有时间的话，可否收下我这个学生呢？”
我感到很是奇怪，这么一名五十多岁的女人怎么会来想要我这里学戏曲和舞蹈？再说她看起来很富有，为什么不到其他地方而偏要来到这种偏僻的小镇来学习呢？以她的家财，完全可以请到一个私家教师到她家中教授啊。
“其实你愿意学的话倒也无妨，只是我说不上是戏曲老师，只是教一些小孩子罢了。”
我这样回答她。
后来她的解释也让我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学生。据她所讲，她确实是芦屋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因为生来好动，所以对戏曲和舞蹈有着浓厚的兴趣。可是身为别人家的管家，怎么也不能在主人面前失去仪态，因此一直就没有学过。后来她退休了，自己也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所以就在有时间的时候装作去外面买东西的样子，想要学点东西。可是她又害怕在她生活的地方遇到熟人，因此才特意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
“你想要学唱戏还是跳舞？”
“唱戏而已，如果老师有时间的话，那我想从今天起就开始上课。”
她的回答让我惊讶，因为一般上了年纪的妇女都会选择学舞蹈，比如三味线的舞蹈，可是她的选择却是唱戏，刚听到的时候确实有些奇怪。
“那好，就教你戏曲了。那么你想学哪一段呢？”
“嗯……‘春雨’和‘梅春’吧，不然今天就先跟老师学‘春雨’，您看如何？”
“好吧！那我们就清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