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建州女真,先祖五世贝勒在努尔哈赤的麾下多方征战,后来被派到宁古塔戍边。尼玛察氏的后代就在宁安一个叫八家子的地方繁衍生息。
这些不是叔公公讲的,是我在家谱中看到的。老人说,其实他是问我一个问题,他说,你知道森林里什么动物最可怕?
我说:虎。
他说:是野猪。
我说:虎是山中王。
他没解释,说了个故事给我听——那一次我们六人进山,并不是去打猎,有别的事情,所以不想招惹它们。当然我们是背着猎枪的,其中有俩伙计还另外拿了扎枪当雪杖。呵呵,在零下四十度的森林里穿行,豪气呀。森林黢黑,像一堵黑色大墙,挡住了外面要命的“大烟炮”,“大烟炮”的猛劲儿大打折扣,只偶尔在我们头上几十米处的树尖儿上打个呼哨。林子里静悄悄的,草尖儿不动,树枝不摇,冷得干巴。就这么个时候,讲故事的老人我叫他叔公公,我们和一群野猪遭遇了。
叔公公停下来,似乎要回答我先前的某个疑问似的,说:
你可听说过谁在林子里遇到一群老虎、一群黑熊?
我想想,的确没有。虎熊处在动物链的顶端,有独立生存能力,所以个个都是孤独侠。
叔公公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讲他的故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六人就突然和一群——得有六七只野猪——对上了。它们披着一身乱糟糟的黑灰毛,小眼睛通红,鼻孔转动着一鼓一鼓的,挺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咯吱咯吱”磨牙。白雪衬着清虚虚的晨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的大獠牙泛着冷光,让人脊梁骨发麻。领头的是一只大个头的公猪,我们从没有见过它那种身段的野猪,看起来就像现在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北极野牛,连那野气十足的劲头都像。
我们双方一时间都没有选择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对着眼,等待着忍熬不住的一方退却。可是,有一个伙计沉不住气了,他把猎枪从肩膀上取了下来,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坏事了,野猪群发出一声嚎叫,向我们扑来。
犯规的人首先半蹲下来放了一枪,我们五人各闪到五个不同的位置上,猎枪也都握在手中了,可是那伙计的第一枪根本没有作用,只听一声低叫,也不知道击没击中,领头的公猪带头飞扑上来,野猪群没有一个不听指挥的,一齐向他冲过去,把他吓呆了。那只公猪一拱,他一个仰八叉倒下去,雪沫子被他搅起一人来高。我们五人一起开枪了,就像开花的炸弹一样,野猪群向四处发力、奔突,好家伙啊!一阵乱枪乱棍。事起突然,有一人的猎枪哑火了,他倒是机灵,抓起扎枪一枪就扎住了一只野猪的脖子。他本想按住扎枪制服野猪,可那是不可能的,野猪一甩头,尼玛察氏,獠牙就折断了扎枪,轻松得就像我们掐断一棵菜。而那伙计还抓住扎枪不松手呐,结果折断的扎枪把他闪倒在地。说起来我们也都是有经验的猎人,而且多亏我们人多,各找机会不断反击,到底打倒一只野猪,其余的仓皇逃跑。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被野猪拱倒的伙计起不来,双手捂着大腿一连声地叫唤,过去一看,血水从他手指缝里往外冒,野猪的獠牙把他的大腿豁开了。我们合计了一下,估计至少还有一只野猪受了重伤,于是留下一人看护受伤的人,我们四个跟着野猪群的脚印和血印继续追赶。追出去两里地吧,看到那只领头的大公猪独自卧在雪瓮里,看来它把猪群驱赶走了。它仍然气势汹汹地不许我们靠近,我们包抄上去,明白它已经气息奄奄,就等待着没有出手。其实,这时候,它单挑一两个人也还是容易的。
后来我们把它弄到山下,过了秤,足足八百斤。褪了毛,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只公猪啊,浑身上下竟然有八十八处疤痕,长长短短,新伤老伤,比比皆是。我是一处一处数的,那些老伤痕叠加新伤痕的地方我就算是一处。等到开肠破肚,又在它的肩胛骨缝里取出三粒锈迹斑斑的沙弹!这只可怜的野猪一生遭遇过什么呢?难以想象,它就像一个百战沙场的老兵,伤痕累累,但是充满荣光。
就这么件事儿,就这么只野猪,我一直忘不了,从我二十岁到今年八十六岁。
老人讲到这儿,闭上嘴,目光迷离。很久,开口道:你知道老罕王是谁不?
我说:知道,努尔哈赤。
他问:你知道努尔哈赤四字是个什么意思?
我说:不知道。
他说:野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