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三妹电话告知母亲病逝的消息,林森只觉大脑轰的一声,继而眼睛濡湿。可半晌过去,却一滴泪也没流下来……林森站到窗前,如烟的往事似乎都涌现了出来。母亲含辛茹苦供出他们兄妹三个大学生,晚年本该享清福的她却坚持住在乡下。母亲的离世,不啻一座山倒下……奇怪,林森想起这些,还是没有泪溢出来。
犹豫一会儿,林森便给司机小黄打电话,口吻平静:“我母亲去世了……”然后他就一言不发了。
路上,林森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遐思。四个兄妹中他是老大,无疑母亲的丧事他是主角。他觉得他是当仁不让的。他们中他的官做得最大,而且以他的影响力,消息很快就会传给各方人士,大家会蜂拥而来。那么,母亲的丧事就不那么简单了,会有政治因素掺杂进来,会与他的前途联系起来,必须小心谨慎。这么想来,林森在稍后又平静地通知了秘书和家人。
母亲住的是三间瓦房,院子很宽敞。林森的车到家时,灵棚已经在三妹的操持下搭起来了,亲属也都赶到了。大家表情悲痛地给林森闪开一条道。可是,林森只是死盯着母亲的灵柩不动,眼睛干枯如井。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林森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而,他的身子抖动,却不见他抽泣。还是司机小黄机灵,他立时哭得撕心裂肺,又在适当时间止住,同时借机搀扶起林森:
“林县长节哀……”
亲属们呜咽一片,有几个人上前抱住了林森。林森让他们抱着,然后慢慢拍他们的肩:“节哀,节哀!……”
稍后,几次哭晕过去的三妹被林森叫到里屋听取情况。三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絮叨完一下子扑进林森怀里。林森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你辛苦了。”
不久,穿了一身孝服的林森站到了院子中央。他肃穆无泪的脸依然让亲属们不明就里,大家都在等他发号施令。果然,林森迅速作出了分工。他拍板决策的利落劲让人大开眼界,很快就分头行动去了。林森又唤上几个人到村部开会。
林森在会上强调了母亲丧事的重要性,又仔细作了分工,然后让他们依据分工说出下步安排,赞同的他就点头,觉得不合适的他会适时指出。一支笔也在他手中快速地转来转去。
会后一切都开始按部就班,从县里开来的小车陆续多了起来。几个临时停车场相继派上了用场,左右邻居也都腾出了自家的地方。几户人家也很快冒出袅袅炊烟……
林森又召开家庭会议,决定第二天发丧。他晓之以理的解释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只是决定做出后,亲属又哭抱成一团。其中搂着林森哭的是两位长辈,然而,长辈把林森的肩膀都哭湿了,林森的眼睛还只是红肿。他只能尴尬地矗在那里。
按照乡俗,第二天发丧时林森作为长子要披麻戴孝,手举火盆,迎头跪立,在阴阳先生主持过一切程序后,把火盆摔碎,摔得越响越好。那会儿,林森的表情是凛然的,他觉得自己的泪腺就要破了。当他高高举起火盆摔在地上时,身后是一片悲戚的哭声,可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是没有泪涌出来!
好在没人注意他,有几个亲属又哭晕过去了,大家轮番相劝,终于启动了灵车。
火葬场的所有员工都站队迎候。林森与他们逐个握手,说着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是追悼会的召开。主持人是一位女士。她念了很长一串名单。虽然来宾已经把告别厅挤得水泄不通,并且要员居多,气氛很肃穆,亲属中依然有人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母亲即将被推进火化炉,亲属们纷纷跪别。林森一直不说话,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可大家陆续跪下哭出声时,林森绝望地发现,他还是没有哭的冲动!他跪在那里不动。哭吧……哭吧……上次在周市长父亲的葬礼上不是哭得很顺畅吗?内心的呐喊和绝望让林森很悲戚。小黄后来递给他湿巾,他只是下意识地擦了擦。
情绪云一样堵着林森的胸口,这使他在随后的答谢宴中不是很在状态,直到大家得体地告别。可是三妹把他喊住了,含泪给他拿出一盒用品:“这是妈临终时让我交给你的,我差点给忘了。妈说,你从小就有脚气,眼下正是冬季,可能还会犯着,妈让你……”
三妹已经泣不成声了。林森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母亲的遗像。母亲像他儿时一样微笑地注视着他,林森颤抖着嘴唇,喊出一声“妈”,泪水终于像断线的珠子,悄然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