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天古在搭话那人身前站住,直视对方,脸上一潭死水。那人给花天古看得浑身发冷,强自镇定,问道:“你、你想怎、怎样?”
“哧……”这声响并不大,也并非来自花天古的回答。只见花天古右手一挥,一把匕首已从那人颈中划过,将喉咙生生切断。由于出手太快,直到那人捂着喉咙倒了下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待旁边的女孩子惊吓得尖叫起来时,鲜血早已流了一地。
花天古毫无表情,看那人倒在船上,不紧不慢地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了匕首上的血迹,收好匕首重又站起。他看看尚自愕然的倭寇们,冷冷说道:“他所言不假,诸位若不开船,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大祸临头。不过可惜,倘如此,诸位现在就得死。”
这些倭寇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倘花天古方才杀那人时暴跳如雷,则未必镇得住这些亡命之徒。但偏偏他举动异常平静,便似对生死之事毫不在乎。那种残酷的冷漠,让倭寇们感到毛骨悚然。众人心知,倘不听他所言,眼前这人便是榜样。
船舱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花天古不说话,倭寇们也都不敢出声。僵持了一阵,不知是谁先带头妥协,于是一个接一个、最终无一例外地都屈服了。
花天古胁迫成功,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他命武星儿作副手,将孩子们几人分作一队,每队负责看管一名倭寇。又安排几个机灵的男孩做了传令员,负责将花天古的命令逐队传达。花天古还不放心,又对孩子们嘱咐几句:“生死悬于一线,成败只在此时。虽然难为你们这群孩子,但如遇抵抗,手下绝不可留情,否则休想平安回转。”
一群孩子此时对花天古奉若神明,心中仍然害怕,嘴上却大声回答明白。于是花天古下令降下船帆,再拉开一段与战船的距离,然后才调转船头、重新架帆,全速向西驶回。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高桥信野接到了银船走失的消息,气得险些跳海。此次行动由他亲自策划,准备了半年之久。日前在凤凰山上险些全军覆没,最后虽侥幸逃出,却将两百具上忍的尸体留在异乡。代价虽高,但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税银与人质一个不剩装船运出大明海域,也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初时高桥新野还在担心,若大明水师出兵拦截,凭自己这点儿实力只有挨揍的份。直到舰队驶入深海,他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高桥本是足利义教心腹,此次再立大功,回国后将军必会大加封赏。经此一役,他高桥便可稳居义教帐下第一集团的位置,此后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高桥信野踌躇满志,于是下令在旗舰设宴,慰劳此行的将士。那紫衣人的队伍不是高桥手下,但此行多得对方帮助,故而高桥特意命人将紫衣人一并请来,以示感激。
谁知好景不长,昨夜庆功酒的酒气还未散尽,后面战船便送来噩耗。银船一失,此行就变得毫无意义。平白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耗费许多钱财精力,最后非但没有丝毫收获,还搭进去一艘货船。倘如此回到倭国,就算义教将军不处置自己,高桥也绝没有脸面苟活于众家臣的鄙薄嘲笑之下了。
想到这里,高桥不敢怠慢,赶忙下令全队调头,往来路驶回,务必要找到银船。于是几艘舰船一齐向西又全速开了回来。
花天古的船上装着三十万两白银,一班水手又非出于情愿,船速可想而知。故而虽早走了半夜,却并未开出多远。背后倭寇的战船全速追来,清晨时分便已看到桅杆。船上那群水手见了,更加怠慢。花天古自然清楚一旦被追上的后果,于是吩咐武星儿,将不肯卖力的水手干掉三四个,倭寇们迫于压力,只得加大航速。饶是如此,身后的敌船还是越来越近,眼看便要追上。
花天古心知倭寇们顾虑船上的银两,必不肯开炮攻打。定然是等靠近了,将人渡了过来控制船只。他看看船上这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还有那几十个不安好心的倭寇,心中暗暗着急,却又无法可想。正在此时,忽然桅杆上负责瞭望的那队向下喊话,前方有船只迎面驶来。花天古虽不知来船是何来路,但此时病急乱投医,只得下令迎着来船驶去。
待离得近了,花天古看清那两艘大福船皆是大明水师的战舰,知道来了救星,心中一阵狂喜。于是不管身后,只全速往福船处逃命。身后的高桥信野亦发现了前方赶来的战舰,他心中一凉,知道大事不好。遂命旗舰与补给船放慢船速,与前方追击的四艘战舰拉开距离,免得混战之中全军覆没。
这边花天古拼命向明军舰只靠去,仗着三十万两白银这块金字招牌,他的船在弹雨之中从容穿行,毫发无伤。只见明军大展神威,几下便将身后追击之敌消灭了一半,银船上的孩子们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帮被迫行船的倭寇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指望同伴追上银船解救自己。见了这个情形,一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再也不做任何幻想,只得乖乖听任花天古和孩子们的摆布。
待汤沫带人登上了银船,银船上局面便稳定了下来。汤沫先找到花天古,询问情况。花天古听汤沫报个“水易”的家门,心中好笑。于是嘴角一勾,露出个嘲讽的微笑,答道:“在下姓古,名天化,四川成都人氏,一向在江湖漂泊。日前意外卷入这倭寇的阴谋,上了贼船,因此趁机救出这群孩子,劫了船只打算逃回大明,不想却被水少侠带兵相救。”
汤沫闻言,赧然答道:“此次来的都是大明水师,在下不过同来帮忙,并非军官。”汤沫说罢,顾不得追问花天古劫船逃回的细节,一面命众亲卫赶忙将银船开到两艘福船身后,一面命人向“镇海”舰发送消息,通知沙总兵银船已被我控制。
沙牧丰那边接到消息,少了银船这个顾虑,顿时精神大振。于是与“定威”舰一道调整舰位,准备清扫残敌。剩下的敌舰眼见两艘友舰顷刻间灰飞烟灭,银船又躲到了明军身后,顿时士气全无。居然忘了趁着明军调整舰位的机会开炮攻击,以图自保。待两艘巨舰的炮口齐齐转过来时,他们才知道大势已去,只能任人宰割了。
只听炮声再起,倭寇的两艘战船顿时满目疮痍。虽然倭寇这边也开炮还击,但无奈火炮数量既少,威力又不够。那大福船船体坚固异常,倭寇的炮弹打去,至多打出一个坑凹,无法伤及船身。这边中了明军的炮弹,却是立刻穿透船舷,打进船舱。一消一长,倭寇们怎能持久?用不了几下,那两艘残舰便“咕嘟嘟”的一起沉入大海。
高桥信野站在旗舰的舰艏,眼看着带来的精锐部队一个个葬身鱼腹,心中痛如刀割。看看己方战力尽失,他再也无力回天,只得叹了口气,下令旗舰与那补给船一起掉头,灰溜溜地往倭国逃窜而去。
这边明军完胜敌寇,欢呼之声顿时响彻海天。银船安然夺回,人质亦无损伤,真可算是尽善尽美。于是沙牧丰下令,不必理会逃走的残敌,以“定威”在前、“镇海”在后,保护着中间的银船,向大明海岸一路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