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未见,语儿会变成什么样?
在赶往阴天楼的路上,琳琅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问题。一岁多的孩子早就会认人了,聪明些的,已经会说话,会让人扶着走路,再过不久,她就可以自己满世界的跑了。她在担心——这抹担忧,已经缠着她有一年之久,日日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她的女儿,若是不认得她,想想——她要情何以堪?
一路上,琳琅甚少开口说话,夏侯司恶亦是,两人的心中,均有不同的想法。
琳琅不想让他为难——常义说的没有错,她是该体谅他,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不应该留在阴天楼或是万恶谷之外的。
无论是朝廷,抑或是江湖上对他有怨的人,只要一逮到机会,定然会在暗中算计他,能躲自然好,万一躲不过,所有的罪,她一个弱小女子,是扛不起的。
只是,琳琅仍是太过不清楚夏侯司恶的为人,一旦带着她回到阴天楼,她便再也没有第二次可以离开他的机会,他已经给过她机会,这一年来,她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不曾在她的面前出现在。
四周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琳琅知道,阴天楼马上就要到了,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像是第一天上学时的紧张,她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女儿了。
小手,轻抚着胸口,可以强烈的感受到,来到心里,那份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强烈感觉。她甚至开始怀凝,这一年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支撑过来的,尽然能忍——忍着一年不去找她的女儿。
琳琅天性善良,因为年纪善轻,曾是大家小姐,难免孩子气重些,任性些。再加上曾经生活的环境,与如今大不相同。
心里的相法,自然由他人有异。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决定。
站在阴天楼外,琳琅的心情万分的矛盾,想快些进去,又有些胆怯。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放着女儿不管长达一年之久,如果今天身份互换,她一定不会原谅那个自私的母亲,呜呜——她可以清楚的知道小语儿心里的想法了。
就算她现在人还小,还学来不怨,学不来恨,那她长大以后呢?完了完了——
皱着一张小脸,琳琅完全处于胡思乱想之中,悲观的想像着小语长大之后,恨她的表情,那种强烈的情绪她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得到。
越想,脸儿皱得越厉害,一双小手,扣成小结,扭着,捏着——她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倒是一旁看着她的人,开始莫名奇妙了。
“带着他,先进去”。夏侯司恶看了常义一眼,沉声交代。
“是”。常义应是,他的手里,拎着的是被夏侯司恶一掌打成重伤的风成虎,香满楼暂时交给陈家人,临行前,琳琅还特意招来两个伙计帮忙,怕累跨了那一家四口,她承诺,过不了一个月,她就会回香满楼的。陈家四口虽有不舍,也知道拦不下来。
那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只担心,琳琅会碰上什么事,到时候,她身边也没个人帮忙。
连大力——呃,已经不是大力的常义,都变了个样子,真是让人担心。
夏侯司恶冷冷的站在琳琅的面前,她白净的小脸,有些苍白,因为想得太入神,直接无视他的存在,一双手捏得死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这是无措的表现。
夏侯司恶的神情微微一闪,长手一伸,铁臂将她娇小的身子勾入怀中,琳琅还来不及回过神来,人已经进入阴天楼,一路朝着主楼而去。
惊呼一声,琳琅不得伸手抱着他,以免一不小心摔落了地。
入眼的一切,都没有变过。
唯一变的,是时间。
主楼庭院中,仍有温暖的阳光照射着,龙修和夏侯语在庭院里玩耍,一岁多的夏侯语会开口含糊不清的说几个简单的话和叫唤人。需要龙修扶着才能小心亦亦的走几步,平日里,都是龙修陪着她玩儿。
看着这一幕,琳琅很没有胆的又退了一步,若不是夏侯司恶在她的身后拦着她,恐怕早就飞早跑出去了。
呜呜——
她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她要一死以谢天下——呃,不,是小语儿了。
“你不想去看看她?”。黑幽幽的深眸,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来,琳琅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
他有变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变了,见到小语儿的这一刻,她清楚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从此刻开始,怕是再也做不来一年前的潇洒,可以放下小语儿,一个人走。
现在的她,放不下。
微微摇头,洒下的是点点泪珠,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随即,落了地,隐入土。
“琳琅姐姐——”,龙修发现了她,大声的叫着,随即动作飞快的抱着小语儿来到琳琅的面前,这一年多来,他的功力又进步了很多。
光是看到他刚刚的动作,琳琅已经知道了。
“修儿——”。琳琅轻唤着。龙修眼眶一阵发红,“琳琅姐姐骗人,说过要带修儿一起走的”。最后还是放下了他。
“对不起——”。琳琅诚心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原谅琳琅姐姐一次”。她是以为自己所做的是为了修儿好,可是没有问过他,就一味的认为是对他好。也许,这样做,也错了。
“嗯”。龙修用力的点头,轻易的原谅了她。“琳琅姐姐,小语儿长大了”。他把夏侯语递上前去。
迎上琳琅的是一双晶光乌溜溜的眼睛,闪着浓浓的笑着,一双小手,攀上她的脸,轻轻抓着,琳琅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
“小语儿想不想娘?”。
“娘——娘——”,稚嫩的言语,让琳琅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家伙还小,还不懂得记恨,是她多想了,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用力的抱着,“小语儿好乖,没有不要娘”。
一冲动,她也忘了,才一岁多的小丫头,哪里懂得娘是什么东西。整个阴天楼,只有张嫂一个女人,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娘——是龙修教夏侯语的。
才会在听到这个发音的时候,就跟着唤出来。幸好夏侯语并不认生,真的很难得了,生活在她身边的,除了龙修之外,其他人的表情,可不怎么和气,她还能如今可爱,这么爱笑。琳琅真的要好好的感谢上天。这么厚待她的女儿。
一家团圆,呃,不,是母女团圆。她跟夏侯司恶可不是一家,充其量,她为他生过一个女儿罢了,其他的,就没有关系了。
从琳琅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她的手就没有离开过夏侯语,做什么事情,她都亲力亲为的不让他人来参上一脚,她说了,要弥补这一年来错过的。
“琳琅姐姐,你要弥补小语儿,那要不要弥补我的”。龙修揪着琳琅的衣袖摇啊摇。琳琅故作认真的抬头思考了一下,才看着龙修。
“嗯,那修儿来说说,想要琳琅姐姐怎么弥补你呢”。对龙修,琳琅心中亦是有愧,曾经,她答案过他的,不会离开他。没想到,一而再的犯规。
“很好办的”。龙修脸上的笑容大大的,没想到琳琅姐姐真的想要弥补他呢,“只要琳琅姐姐一直把修儿和小语儿带在身边就好了”。
瞧瞧,很简单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不是吗?
琳琅点头,没错,她正有此意呢,这一次,可不会轻易的放手了。
“好,琳琅姐姐答应你”。白净的小脸上,是满满的承诺,这一次,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她也不会因为任何的意外而悔约了,“带着修儿和小语儿一起,我们这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
“嗯嗯——”,夏侯语也凑热闹似的跟在一旁依依呀呀的应是着。
琳琅失笑,龙修失笑,一旁的常义失笑。只有夏侯司恶一脸高深莫测和冷扬的面无表情。这一年来,常义有变,变得较有人情味了,虽然在夏侯司恶面前,他仍然是那个不变的常右使,心境的改变,却是无庸置凝的。
一个月——
琳琅答应回阴天楼一个月,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带着小语儿和龙修一起离开,当然,如果常义还愿意去继续当“大力”的话,就更好了,可以继续教授修儿武功。
或许,她私下可以跟常义谈谈,如果他同意的话,再去找夏侯司恶谈谈。
他应该不至于小气到不愿意让他的常右使继续守卫他的女儿吧,之前,他的女儿不在常义还一直守着呢。
“琳琅姐姐不离开了吗?”。
呃?
摇了摇头,“不,琳琅姐姐要离开”,阴天楼仍是阴天楼,夏侯司恶仍是夏侯司恶,没有改变。“琳琅姐姐开了一家店,店里有好多人哦,可以陪修儿和小语儿玩,有大弟和小弟,大弟比修儿大一岁,小弟比修儿小一岁,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真的吗?”。龙修的双眼发亮,自从亲娘过世之后,一直都留在阴天楼,哪儿也没有去过,更别说是玩伴了,见着一个和他同年的都难。一下子有两个同伴可以一起玩,想想生活就很美好呢。
“当然是真的,琳琅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龙修记性好的很,没有顺着琳琅的话,琳琅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真是的,这个时候,她还真有自打嘴巴的倾向,说话不能太满的了。“好嘛,是琳琅姐姐的错,不过,这一次,琳琅姐姐绝对没有骗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常义啊”。
常大哥?
龙修看了跟琳琅一样长时间不见的常大哥,想想还是算了。
“我相信琳琅姐姐就是了”。点着小脑袋,没有再多的怀凝。
这件事儿,就此落定。
看起来,似乎很顺利,很平静。夏侯司恶连一个反对的字眼都没有提出来。琳琅应该高兴的,可是,心里的感觉却亦发的沉重。
暗自咒骂了两句,这样的情况没什么不好的。
时间转眼即逝,一个月已到,这段日子,夏侯司恶不曾上过主楼,琳琅想,他又去住在那间小屋里了。
她想叫他回来的,不要再睡那张见鬼的寒冰床,可是,仍然开不了口。她也一个月不曾见过风成虎,不知道他到底是死还是活。
他伤的很重,不过,如果夏侯司恶真的有心想救的话,风成虎就死不了。
二天之后,她就要带着小语儿龙修一起离开阴天楼了。
天,已黑——
用过晚膳之后,还顺便喝过茶,该回房的都已经回房了,小语儿也因为白天玩得太累,提前入睡。
琳琅完全没有睡意。
她凝着夏侯司恶,他的身边,仍是浓浓化不开的寒气,看的她,有些心酸。这男人,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吗?
突然她觉得好生气,生他的气——他为什么硬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懊恼的瞪着他,眼前的男人,却是无感一样的静坐着,让她瞪着够。直到夜更深了,夏侯司恶才起身,没有说一句话,便要离开。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要去哪里?”。凶巴巴的语气,像个泼妇,不过,琳琅才不管这个呢。“是不是又要回那个小木屋,睡那张寒冰床”。气呼呼的上前,站在他的身前,娇小的身子,却充满了盛人的气势。“我早就说过了,为什么从来就不听,阴天楼这么大是不是就没有你一张床了,非得睡到那里去?”她不看他的脸色,只想一个劲的骂个够,“这一年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小语儿的,但是,如果你天天去睡寒玉床的话,你的寒气,到了晚上,小语儿怎么受得了”。
“我没有去睡寒玉床”。
“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女儿想一想,呃——你什么?”。后知后觉的,琳琅总算听到夏候司恶的言语了。
他说,他没有去睡寒玉床。
那这些天来,他都睡到哪里去了?
“那你——要去哪儿?”这么晚了,不睡觉,他是想去偷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