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院子里坐定说了一会儿话,安吉知道洛夫人不喜欢她,很快便起身告退。
“安吉既已看过洛夫人、洛大哥,那么就不耽误两位办正事了,安吉就先告辞了。”安吉对着洛夫人拱手施礼,转过身又深深地看着洛无痕,似乎想凭着这一眼把他看尽,深刻入脑海。
“洛大哥,我走了。”
“吉儿,我送你出去。”洛无痕愣了一下,觉得安吉这一眼似乎有告别之意。哎,她本来就是在告别嘛,可是怎么说呢,有点不同寻常。
“安爷,有空过来坐坐。痕儿,去去就回啊,娘与司小姐约好了要去衣坊看布的,别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洛夫人在身后淡淡地交待了一句。
“洛大哥,不用送了,别误了正事。”安吉又岂能听不出洛夫人是说给她听的,她其实是可以理解洛夫人的,无论哪个做母亲的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与另一个男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的,更何况现在有关她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即使她之前不知道,到今日也不可能不知情了,洛夫人没有拿扫把将她扫地出门已经是非常有风度、有涵养了。
“娘,你们女人家的事孩儿在边上岂不是不太方便,孩儿就不陪娘去了。”洛无痕却很果断地拒绝了洛夫人的安排。
人家的家务事安吉不便插话劝阻,也不管洛无痕送不送,先行往忘尘阁外走去。
“吉儿,我娘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洛无痕很快跟了上来,想要跟安吉解释他与司棋的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她一定早就听说了司棋频繁往来洛府的事,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她是放心自己还是对自己失望了?
“洛大哥,洛夫人是担心你才这么说的,而且她又不知道——嗯,我是说我名声在外,难怪她不放心,没事的,反正等我换回女装她又不认得我了。”安吉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故意打趣。
“那吉儿一个人在外面,小心一点!”洛无痕将安吉一直送到门外,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安吉眼中渐渐有湿意上涌,洛无痕却看着安吉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洛大哥也要保重,看帐不要看得太晚。”安吉贪婪的望着洛无痕温润如玉,俊美不凡的脸,她很想伸手摸一下他的脸,投进他的怀里感受他温暖的气息,她不知道此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到这张脸?再见时他还是不是她的洛大哥了?
“吉儿?”洛无痕同样痴望着安吉的小脸,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她今天这一走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又见面?
“无痕!”安吉轻唤,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自从感觉到他的变化和回避后她就不好意思再这么叫他了,现在就让她再叫一次吧。她不要他说话,她怕他再叫她一声,再这么看着他,她就忍不住快要决堤的眼泪了。
“吉儿,是不是还有事要说?”洛无痕紧紧地盯着安吉泫然欲泣的脸,突然心中又生出了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
“什么?没事!那我走了,洛大哥,再见!”安吉憋着一口气,使劲撑大眼睛,‘见’字没说完,便转过了身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等候在旁的马车并一头钻了进去。直到马车走出很远,她才敢撩起窗帘一角去看仍站在大门口的洛无痕,可是她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她只能看到洛无痕隐约的身影,她甚至都不能看清他的脸,还好,她已将他刻入心上了!
“吉儿——”等我!洛无痕张了张嘴,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她离去时候瘦弱的身影却仿佛还在眼前,感觉就要随风而去似的,这让他的心里染上了不安。
马车转了一个弯,彻底消失在眼前,洛无痕这才满怀心事的往回走,刚进忘尘阁便迎上洛夫人满是担忧的眼神。
“痕儿,娘不是逼你一定要喜欢司小姐,事实上我们也不一定高攀得起,只是这个安吉固然姿容出众,长相绝美,娘也看出来你对他——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洛夫人当然也看出来洛无痕对安吉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是他是洛家的命脉,怎能把心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不过娘尽管放心,孩儿定会给娘找个媳妇的,而不是——嗯,只是娘可否让孩儿自己挑选?”洛无痕看到洛夫人为他的事担心,顿时心中深感愧疚。
他爹在他十岁时就过世了,而他又是家中长子,偌大一个家业可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撑得起来的,说他十三岁接管家业,成就经商奇才之名,若不是背后有娘亲的支撑和默默付出,怎么可能办到?可以说是洛夫人一手成就了今天的洛无痕,他怎能还做些让她担心的事情!可是,他似乎还要做几件让她操心的事才行!
安吉在客栈住了十来天,难得今天没有去揽月楼,早早就睡下了,睡梦中突然感觉房间里有人,立刻被吓醒了,她偷偷睁眼看去,却见床前站了个高大的黑影,今天是五月末,夜色暗淡,看不分明来人的脸,身影却异常熟悉,鼻间隐约还闻到淡淡的香味。
“吵醒你了?”身影突然低俯下来,声音轻柔低缓,如情人间的呢喃。
“左相大人老是改不了半夜看人睡觉的恶习,你可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安吉嗔怪道,不明白他明明知道这周围有很多人怎么还来?
“吓着你了?可是我看你胆子大着呢,天天半夜还在外面游荡,你就不怕了吗?”左承轩说着爬上了她的床,和衣侧身躺在她的身旁。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想她这么问,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我翻窗进来的。”左承轩却偏偏故意曲解其意。
“然后呢?”安吉也不深究,他不想说的话她别想问出来。
“想要告诉你,我想你了!”左承轩说的无比认真,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脸,表情专注,目光闪烁。
“哦,我知道了。”安吉淡淡地应道。
“你就是这种反应?”左承轩为此深感不满。
“左相大人想要安吉怎么反应?”安吉轻轻勾起了嘴角。
“吉儿可有想着我?”左承轩一边说着,脑袋就往她身边靠过来。
“轩,我想你了!”安吉学着左承轩,抬手抚上他的脸,他的鬓发,他的耳垂,顺手将他左耳上的耳坠给撸了下来,“我还在想,我的耳坠你今天应该可以还我了吧?”
左承轩躺着没有动,并没有急于抢回来,也没有生气,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吉,这让安吉不禁心中忐忑,也许是自己做得太过了?可是,这本来就是她的啊,怎么搞得象是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左承轩突然轻叹一声,伸手将安吉抱进怀里,靠在他的身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就这么抱着她,用鼻子使劲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安吉手上紧握着耳坠,深怕他借机抢回去,可是他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图。
很久之后,左承轩终于放开了她,也没有跟她说太多的话。他并没有在这里耽搁太久,躺了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似乎他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告诉他想她而已!
安吉看见他站在窗口,身体一晃,便不见了他的人影。
安吉被他这么一闹反倒有些睡不着了,她在床上转辗反侧,想起刚刚使诈拿回来的耳坠不禁又兴奋起来,终于让她拿回来了!她伸手便向枕头下摸去,可是摸来摸去,就是不见其踪影。
安吉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掌了灯,细细的将整个床都翻了一遍,甚至连床底下都看过了,她坐在床上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左承轩!
六月初一,轻风却无明月,夜色漆黑如墨,青月今日身体稍有不适,嗓子有些干哑,所以安吉今天在揽月楼只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照例沐浴更衣,躺到床上,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可能白天睡太多,晚上又睡太早的关系,她现在精神异常兴奋。
她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才有了点睡意,却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她听见窗户处有轻微的响动便坐起了身,只见一个黑影在她面前一闪,她便失去了知觉。
墨曦国皇宫,盘龙殿内,古焰曦坐在床上,眼神明灭不定,看着被他踢翻在地,跪倒在他脚下的黑衣人又惊又怒。
“启禀皇上,属下到的时候已经有两波人马动起手来,兄弟们没有属下的命令并没有动手,只管盯紧着状元爷的住处,属下不放心,趁着两波人马混战之际想潜入状元爷的住处一探究竟,只是属下一动便让人发现了,于是兄弟们便加入了混战,等属下抽身潜入状元爷房中,早就不见了状元爷的踪迹,属下该死,请皇上责罚!”黑衣人将事情经过细说了一遍。
“你确实该死!”人在眼皮子底下也能弄丢了,古焰曦气得咬牙切齿。
“属下见此,便赶紧派人在各城门出入口安排了人手,东城门是司将军的手下,其它几处有司将军的人也有皇城守卫,虽然司将军一向治军严谨,可是属下为以防万一又在各处增加了人手,尤其是东城门,可是一直等到现在,并不见有任何动静,属下以为,状元爷人应该还在皇城之内。”黑衣人做事细致周到,照他这么分析下来,也确实很有些道理。
司将军昨日一早离开墨城,应衡城总兵之约检阅军纪去了,而各方势力便全部挑了这一日的后半夜动手,包括他们自己,因此不得不防守城将士被人收买的可能性。而且以他看来,这三波人马似乎都没有得手,发现人不见了之后,大家都无心恋战,所以各路人马都没有太大伤亡,之后他们也在各城门口发现除自己人之外还有别的人马也在监视着,当然,这也不排除有人故意迷惑的可能性。
“嗯,那么,你想怎么做?”古焰曦低垂着眼睑。
“回皇上,以属下之见,暗处兄弟们死守城门,明处皇上以追捕逃犯之名大肆搜查,只要状元公还在城内,属下必定将他找出来。”黑衣人自信满满。
“最好如此!”古焰曦阴冷的说道。
洛府内院,忘尘阁内,洛无痕坐在桌前,衣衫完整,好象一夜没睡的样子,在他对面坐着个满是络腮胡子,掩得面貌也看不清的男子。
“洛爷,对不住您了,兄弟们赶到的时候连根毛都没捞着!”男子说话粗鲁,手脚却很利索,手上的茶杯放下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大概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落地无声’吧!
“胡爷,到底怎么样了?”洛无痕的声音里有丝发颤,虽然看到胡爷的人他已经猜到了结果,心中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
“洛爷,兄弟们去的晚了,我们到的时候,有三波人马正好刚刚打完撤退,看到我们理都没理就走了,兄弟们不死心,进去查探了一下,早没有洛爷说得那个人,看来早就让人劫走了,里面甚至没有一丝打斗痕迹。也对,洛爷要的那人没有武功,人家一根手指就能解决了,自然不会有打斗痕迹的。”胡爷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以胡子看来,洛爷要的那个人应该早在三波人马动手之前就让人劫走了,否则场面不会那么干净的。”胡爷接着补充说道。
洛无痕根本不关心安吉是之前还是之后被人劫走了,重点是她被人劫了,而非被他的人所救,他却不知道是被谁劫了,人在哪里?安不安全?
“后来我们就尾随这三路人马而去,结果却见他们各自都潜伏在各个城门口,大概这些人都没有劫到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伪装。洛爷,您看兄弟们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胡爷喝了口茶又说道。
洛无痕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心中不确定安吉是否还在城内?也不能确定除了他们的四波人马,还有没有第五波?
“胡爷,辛苦兄弟们了,既然有那么多人在找,暂时我们就不要再管了。”很久之后,洛无痕才说道。他想即使他不再寻找,别人也会怀疑他的,但是他不能再用江湖人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人他是要找,但是他在明处,只能用他商人的办法找人。
墨城一夜搜捕,早已弄得人心惶惶,第二日一早,福来客栈被官兵团团包围,更是让人触目惊心,此时这里只能进不能出(当然没有人愿意此时进去),行人纷纷避走,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真如安吉当初所料,这里果然因为她的到来,成了祸来客栈。
据说状元爷半夜被人捋走,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和昨晚追捕的逃犯有没有关系?万一落入逃犯手中,生死难料。
也有人说状元爷被人劫财劫色,谁叫她随身带着那么多银票,长得又比女人还美,这不是故意引贼上门嘛!何况状元爷住的地方被人翻的凌乱不堪,只在床底捡到一根丢落的金钗,据说是状元爷昨日刚买,准备要送给揽月楼的青月姑娘的。
左相大人因为状元爷的失踪已经一夜没睡,带着手下将福来客栈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里里外外走了好几趟了。看来传言非假,状元爷果然与左相大人有那么一腿,而且,左相大人对状元爷似乎还相当的‘情深意重’呢!
状元爷的旧相好,墨城首富洛爷因为进不去里面,只得站在福来客栈门口黯然神伤。几次看到左相大人都有兴师问罪的意途,却碍于权势只能欲言又止。
很多人认为状元爷万一有个好歹,这一生也算值了,有那么两个绝顶出色的男人为她如此,还有揽月楼青月姑娘那副天赖之音为她哭到失色,几次昏觉!
“不是你干的吧?”左承轩把刚准备要离开的洛无痕拉到一个僻静处,这次真是太大意了,他这边只管盯紧了皇上,却把看似无害的洛无痕少算在内了。
“这正是我要问左相大人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当初就是听了左相大人说能保吉儿全身而退还,草民才退让出来的,到如今弄到人影都不见,更何谈安全?”洛无痕心中也藏了一把火,当初以为左承轩的势力或许能与皇上抗衡一二,没想到落到如此下场。也只怪自己的人去的太晚。
“哼,退让?吉儿本就是我的女人,何来退让之说!说得倒好听,你不过是怕吉儿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你是不想做个便宜爹爹而已。”
“左相大人若是还要继续逞口舌之快,恕草民不奉陪了,草民还要寻找吉儿,怕去晚了,吉儿的骨肉都要叫别人爹爹了。”洛无痕心中没有了顾忌,也不再客气的嘲讽回去。
“哼,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左承轩气极,将洛无痕甩开一边,转身离去。
洛无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堂堂一国之相,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看来吉儿的失踪给他的打击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