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摆着简单肃静,却隐隐透着尊贵的气息。屋子正中是一张桌子,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清丽无比,神色间透着淡淡的哀愁,看之令人揪心。此刻,在桌子旁,坐着一位郁郁寡欢的男子,呆呆望着墙上的画像出神。
良久,那男子叹口气,转过头来,瞧他约莫二十左右年纪,面容清秀,两眼隐隐闪动着光华,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忧伤,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那男子的沉思,门外一声音低声说道:“子林,是我。”子林淡淡道:“是灵师兄吗?请进。”
灵儿静静走到子林旁边坐下,说道:“子林,你有心事吗?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子林眼神复杂地看着灵儿,一别数月,灵儿的眼睛仍然充满灵气,只是原本充满朝气的脸庞此时有些少年老成。看到灵儿,子林心里不由一酸,自然而然想起以前两人一起跟随黄云学艺的时光,他低声道:“师兄,师父走了,玄心宗门下,只剩下你我二人。”灵儿垂下头,略有些自责道:“是我没能保护好师父,独自苟活下来,实在没脸见他老人家。”子林扶住灵儿肩膀,安慰道:“师兄,这怎么能怪你,再说,如此结局,对师父而言,也算是偿他老人家所愿吧。”灵儿叹口气道:“师父一生坦坦荡荡,能卫道而死,确实死得其所。”子林又问道:“师兄,当日之事,我只记得师父远远叫我,完了我就昏过去了,你能把当日之事再和我说一遍吗?”灵儿道:“说来惭愧,我对当日之事也记不大清楚,师父仙去之事,还是我后来听镇元大仙讲的。我曾问过紫雨,她也是不甚明白。”
说到紫雨,子林脸上神色一黯,沉默半晌,才道:“她她还好吗?”灵儿表情有些不自然,说道:“她很好,也时常记挂你。”子林苦笑一声,干涩道:“师兄,你不用骗我了,我我都看到了。”
灵儿不自然地笑笑,安慰道:“子林,你多心了,紫雨只是一时糊涂,加之生你的气,才和那小子走得近。”子林只是轻轻摇头,默然不语,灵儿看他的样子,担心不已,自责道:“子林,你要怪就怪师兄吧,我没能看好她,才让一心那小子钻了空子。”
“一心。”子林将这个名字和之前看到的那男子形象对应一下,慢慢道:“师兄,怎么能怪你呢。我累了,休息一会。”灵儿心里更是担心,劝道:“子林,大丈夫志在四方,你何苦”子林缓缓道:“师兄,你让我静静吧。”灵儿又叹口气,走出房来。
子林负手度到画像前站定,端详良久,轻轻道:“才十多天啊,你为什么就变了啊。”他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强烈的疲惫感,感觉一生之中,值得自己珍惜的东西仿佛都离自己远去了。自从黄云死后,他内心最亲近之人,自然便是妻子紫雨,现在连她也离自己而去。漫漫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这些接连的挫折,压在他并不成熟的肩上,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无关花与月。
千山暮雪,
多情自比无情苦。
英雄自古多忧愁,
韶华飞逝,
空白头,
伊人已去。
惟有美酒,
相伴寂寥。
子林忽然大喝一声:“外面有人吗?”一直在门外等待伺候的灵风应声而入,问道:“神君有何吩咐?”子林大叫道:“把府里所有的酒都给我拿来!”
灵风疑惑地看了子林一眼,他虽然和子林接触不多,但也大概摸清他的性格,绝不是嗜酒之人。但神威难测,灵风也不敢多问,他低声应是,退了出去。
战神府自不缺酒,千百年来,仙宫赏赐的琼浆玉液就不知有多少,加上平日群仙的赠送和收藏,战神府藏酒极丰,且质量上佳。此时既然子林要饮酒,过不多时,灵风便带着几仙童将数坛美酒搬入子林房中。
子林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去,一人望着那几坛酒微愣一下,忽然低喝一声,伸手将一坛酒打开。
屋子里顿时酒香弥漫,真不愧是仙家玉液,子林双手端起酒坛,迎头狂饮,他一心求醉,哪里能细细分辨这其中的甘甜,只是可惜了这些好酒。
在他如此痛饮之下,屋子里的酒很快便被他喝光,子林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叫道:“再,再上酒来!”灵儿闻讯赶来,叫道:“子林,你这是何苦?”子林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呢喃道:“你,你别管我。让我喝。”灵儿细看之下,见子林眼角隐隐泛着泪花,心一酸,扶着子林,道:“师弟,好,今日师兄就陪你。”这时,青杨三步赶两步跑过来,叫道:“我也陪。”灵儿一瞪眼,叫道:“你到一边呆去。”扶着子林进屋。
这师兄弟二人自是肆无忌惮地狂饮,也不知过了多久,子林嘴里一直低低自言自语着什么,他忽然有些呜咽,灵儿明白他心中感受,只是轻轻扶着他,子林呜咽一会,声音越来越小,昏睡过去。
子林头脑迷糊之中,感觉一股熟悉的清香沁入鼻肺,然后一条湿毛巾搭在自己额头上,一阵清凉透过脑门传遍全身,迷糊之间,隐隐听到一女子的轻叹声。他此时酒劲仍没过去,仍感觉头胀无比,不消片刻,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醉直到三日之后方醒,他起床后,仍觉得头重脚轻,腹中感觉一阵饥饿,子林苦笑一下,披衣走出屋子。
偌大的战神府此时显得寂静无比,明月静静地伫立门外,见子林出来,明月喜着叫道:“神君,你醒了?”
子林见他两眼微微红肿,显然这几日明月伺候辛苦。心下不由微有歉意,微笑道:“明月,我睡了几天了?”明月道:“三天了。”他顿了顿,忽然拍拍脑袋,笑道:“神君一定觉得饿了,我去给您弄点吃的。”说完他快步走下去,不一会便端着点心回来。
子林漫不经心地吃着,随口问道:“他们呢?”明月答道:“灵道长仍在昏睡之中,紫雨姑娘一大早便和一心仙人出去了。青杨真人去游览仙界了。”子林心下一痛,迟疑半晌,还是低声问道:“我睡的这几天,她紫雨有来看我吗?”明月想了想,但还是老实答道:“其间紫雨姑娘来过两次,呆不久便出来了。”子林哦一声,心里一阵失望。内心深处,不由有些自怨自艾:看来她真是不关心我了。又想道:子林啊子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她不理睬你怎样,她移情又能怎样?他虽是这么想,但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明月在旁站立半晌,又道:“神君,我听说你和紫雨姑娘,已有婚姻,为何紫雨姑娘她还”子林苦笑一声,说道:“小孩子家,你不懂的。”他又问道:“一心仙人到底怎样?”明月道:“一心仙人法力高强,现下协助镇元大仙管理天下鬼仙。他一切都很好,就是时常来找紫雨姑娘,有些讨厌。”他见子林神情郁郁,便乖巧地闭嘴不语。
这时灵风推门进来,说道:“神君,昨日仙君曾派人传话,要您醒后入宫一趟。”子林点点头,他在战神府闲着无事,便往仙宫而去。
仙宫仍是那样庄重辉煌,守门的神将一见子林到来,立马恭敬地迎上来,然后将他引领进去。
子林虽不是第一次来仙宫,但对仙宫仍是了解甚少,心神闲散下,不由随意问了几句,那领路的神将一一恭敬作答。
不一会便来到正殿,子林迎头望去,见仙君高高地坐在大殿正中,当下行礼道:“属下子林,参见仙君。”仙君呵呵笑着挥挥手,说道:“无极,你可来了。”子林低头答道:“让仙君挂心了,属下知罪。”
仙君笑道:“你得开天神斧,免天下一场浩劫,立下不世奇功,何罪之有。”他又吩咐道:“传令众仙,今日无极归来,本君要大宴群仙,当是给无极洗尘。”
子林道了谢,从怀中掏出令牌递还给仙君,仙君接过令牌道:“当日你让土地传话,说发现阿修罗界妖人,本君让一元大仙详细调查过,并没发现上古魔人的踪迹。”子林道:“是,属下只是妄自猜测而已,倒让仙君费心了。”仙君笑道:“无极,你心忧天下苍生,本君有如此爱将,实乃本君之福。”子林唯唯谦谢。
不大一会,众仙便相继来到宫中,拜见仙君之后,便纷纷过来向子林道贺。子林见群仙之中并没见到一心仙人,想到他此时正和紫雨在一起游览仙境,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待酒过三巡之后,子林见前来向自己敬酒的仙人仍是源源不断,内心忽然觉得一阵厌恶,他本大醉刚醒,这时喝下几杯后,心情郁郁下,不由又有几丝醉意。他心里萌了去意,当下便以醉酒为由禀明仙君,出得宫来。
身后的仙宫仍隐隐传来仙乐歌蔓之声,子林内心蓦然感觉一阵空虚:自己虽在名义上贵为战神,但在这仙界之中,真正和自己知心的又有几人。众仙虽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但私下里怎么看自己,又怎能知道。他甚至想到:若是他们真把我当战神看,一心敢趁我不在,得了紫雨芳心。哼,那些神仙,满嘴的仁义,又有谁敢保证他们不在私下里看自己笑话呢?
想到这里,子林心里一真烦躁,一口气憋在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对仙界众人,无端生出一丝仇恨。反正左右无事,当下他也不急着回战神府,随意闲逛起来。
其实子林平时性格温和大度,但黄云之死本就让他难以接受,紫雨情变,让子林心中的精神支柱一下全部轰然倒塌,他能有如此心境,倒也合情合理,换作旁人,恐怕早就不顾一切去找一心理论了。
子林驾云四处游览一会,才感觉心中那股愤恨稍微平息了些。漫无目的下,不觉又飞到了战神府,子林苦笑一声,叹道:看来我终究还是只有乖乖回去啊。
降下云头,落到地面。
远远地,子林见门口站立着一熟悉的身影,俏生生迎风而立,子林心里一喜,既而又一酸,他走上前去,轻叫道:“紫雨”
紫雨听到子林声音,身子忽然一颤,她转过头来,两人对望半晌,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漠然不识。
良久,子林才轻轻道:“怎么不进去?”紫雨低声道:“我是特地在这等你的。”
“等我。”子林一愣,随即心里一阵苦涩,心想:你是要和我说明白吗?他干笑一声,说道:“什么事,说吧。”
紫雨缓缓走了开去,她轻柔道:“子林,你陪我走一会吧。”子林默然跟在紫雨身后,往后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