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仙宫的气候永远这么宜人,一切都仿佛万古不变,子林跟在紫雨后面,见她身姿曼妙,说不出的动人,心里反而更觉酸楚。
两人静静走着,默然不语,此时此景,似曾相识,子林不由想起两人新婚之夜的时刻,那时候两人默然坐着,不是和现在差不多吗?
只是,当时自己的心境,真如现在这么哀伤吗?
紫雨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子林,子林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到了?”
紫雨低声道:“是,这里,是我和一心常来的地方。”
果然,这里并不是战神府的后花园,子林心里一酸,既而又有些恼怒,低喝道:“你带我到这里来,是想故意羞辱我吗?”
紫雨眼神有些慌乱和羞愧,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又毅然将头抬起来,望着子林,一字一句道:“不是,我只有到这里,才有勇气跟你说明白。”
子林见紫雨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之中,却透露着坚定,心下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自己起伏的心境,缓缓道:“我听着呢,说吧。”
紫雨看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在前走着,说道:“子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之时,你答应我的事情?”子林点了点头,说道:“记得。”紫雨接着道:“当时我说,我和你之间虽已成婚,但尚无情谊,我求你保我清白之身,如果哪一天我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求你放了我。”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道:“子林,我现在我求你放了我。”这几个字虽然说得艰难不比,但仍一字一句的,从紫雨嘴里缓缓说了出来。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子林听到这句话,身形仍然踉跄一下,他使劲吸了口气,才使自己说出的话四平八稳:“你真决定好了?”紫雨缓缓的,但却坚定无比的点了点头。
子林头脑一晕,胸口如遭重击,难过无比。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才道:“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我夫妻情分已尽,你做得一切事情,都与我子林毫不相干。”
紫雨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她紧咬着嘴唇,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谢谢。”
子林从怀里掏出玄天手镯,递给紫雨,轻声道:“这个给你吧。”紫雨颤抖着双手接过,轻声道:“这是?”子林苦笑一声,神色间颇有些凄凉,说道:“从重大哥送给我这副手镯之时,我便一直盼望有一天,你我能各戴一支,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受到对方。但现在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没用了。这支手镯,就当我对你和一心的祝福吧。”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是感觉艰难不比,猛然间深吸口气,转过身去,故作轻松道:“好了,一切都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他话虽如此,但双眼之中,泪水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紫雨望着子林孤单落寂的背影,内心柔肠百转,最终心还是一横,低声道:“我说完了。”
子林再不犹豫,大踏步往前走。
只是谁能明白,他此时心中的失意与落寂。
紫雨望着子林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地掉下来,她心里默念道:“子林,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定的感情生活,我只是想和我相爱的人长相厮守,但这也是你给不了我的。对不起。”她转过身,缓缓往一心的府邸走去。
子林此时已经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只觉得内心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六神无主,本能地往战神府走去,路过一假山旁时,他突然听听到一阵窃窃笑声。
子林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群仙人躲在假山之后,正私下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子林什么都明白了,这群所谓的神仙,将刚才的事看得清清楚楚,现下正以此为笑柄呢。
子林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一股不可抑制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他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仙人蓦然听到子林的呼喝,显然都大吃一惊,其中一些仙人当下驾云离去,剩下的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子林心中气恼更甚,他低喝道:“好看么?”那些仙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短暂的惊慌之后,其中一个年轻的站出来,说道:“战神,我等只是在此闲聚,你别误会。”
子林冷笑道:“哈哈,好一个闲聚,不知各位,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那仙人面色一凛,冷冷道:“哼,自己被甩了,还不许别人议论吗?”
子林一听怒火更甚,他本就心里烦闷,这时只想杀了这些人,以泄心头之恨。他沉声道:“哼,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那仙人脸一沉,刚想说话,忽然一个曼妙的人影飘落到子林面前,伸手拉住子林,低声道:“回去吧。”
子林定睛一看,原来来人却是紫霞仙子,只见紫霞仙子一张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她低声道:“走吧,还嫌丢人不够吗?”
子林突然觉得眼一酸,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他默默点点头,跟着紫霞往战神府而去。
子林在房间里闷了三天三夜,三日里,他不吃不喝,灵儿等人赶去劝告,都被他拒之门外。他三日前和那些仙人的争执,被传得满天飞雨,他和紫雨之间的事情,被那些仙人添油加醋地述说一番,成为众仙修行之余的笑料,均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在仙界发生这样的事,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仙君曾几次召唤子林入宫,都被子林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一些对子林素有间隙的仙人趁机在仙君面前大肆渲染,均说子林居功自傲,太不把仙君放在眼里。
又有谁能知道,在凡人心中圣地一般的仙界,也是勾心斗角。争权谋势,比人间过之而无不及。
又有谁能体会,子林现在的心情。
知己难求,
壮志难酬。
惟有美酒,
为我解忧。
英雄自古多寂寞。
孤灯冷照
一缕相思,
千古情仇。
仙界,战神府。
随着“吱”的一声开门声,子林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倚在门上打瞌睡的明月冷不丁向后倒去,他迷糊着爬起来,嘴里嘀咕着。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向后望去,子林静静地站在门口,正默默地看着他。明月一张脸上全是惊喜的神色,叫道:“神君。您您可出来了。”说到后来,他语气已见哽咽。
子林拍拍他肩膀,低声道:“辛苦你了。”明月红着眼睛道:“只要神君没事,我就”他话说到半截,忽然住口,此时子林神色憔悴,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仍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子林强颜一笑,说道:“好了,去休息吧。”抬腿走了出去。
战神府在云气中仍是气派威严,丝毫没有因它主人的遭遇而有丝毫改变。明月见子林向门外走去,问道:“神君,您这是上哪里去,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吧。”子林轻言道:“休息得够了,出去转转。”
明月想起这段时间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心里焦急:神君好不容易能重整心情,如果这时听到那些传言,岂不是又前功尽弃。他心思聪明乖巧,急忙叫过一个仙童,让他去告诉灵儿等人子林出门的消息,自己则随后跟着子林。
子林走到门口,转过身来,对明月道:“你回去吧,我没事的。”明月乖巧地笑道:“紫霞仙子曾严令我要好生照顾您,神君请谅解。”
子林苦笑一下,也不说话,又欲向外走去,他的身形忽然凝固不动,笑容也凝固在脸上。他身后的明月措手不及,差点撞到子林身上。
明月疑惑问道:“神君,您怎么”他忽然也不说话了,原来大门口,正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面容清丽,不是紫雨是谁?
紫雨双目微微有些红肿,脸色憔悴,看得出她这几天也过得不好。紫雨见到子林,苍白的脸色更加雪白,她轻声道:“你还好吧?”
子林还未答话,他身后的明月已经冲上前去,低声恳求道:“紫雨小姐,你回去吧,别来找神君了。”紫雨眼神黯淡一下,低头道:“有些话,我只是想和他说明白。明月,你先回去,好不好?”
明月挣脱紫雨,眼泪忽然流下来,他边哭边大声道:“你还害得我们神君不够吗?他为了你,都变成这个样子,成了众仙的笑柄,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让他为你死了你才甘心?”紫雨见明月愤怒的样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够了!”子林忽然大喝道,他厉声对明月道:“你太放肆了,马上给我回去。”明月望着子林,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子林心一软,柔声道:“明月,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明月嘴里嘟囔着,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子林又对紫雨道:“他小孩子家,瞎说,你别放在心里。”紫雨低头紧咬着嘴唇,良久才将头抬起来,问道:“子林,你怪我吗?”
子林苦笑一声:“怪你,感情本就是两相情愿,我能怪你什么。”紫雨继续道:“子林,今天我只想和你说,不是我紫雨薄情寡义,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很开心,但也很不安全。我只想要一个平稳的感情,能和喜欢的人每天在一起,而这些,却是你给不了的。我受够了担惊受怕,我受够了一个人。”她眼泪顺着脸颊不住流下来,看着令人心酸。子林伸手想为她擦去泪水,但手至半中,忽然又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紫雨轻轻拭了一下泪水,又道:“子林,你很好,但我们终究有缘无份,你当我负心也好,当我贪慕虚荣也好,以后,你就将我忘了吧”她说完这些话,毅然转过身去,掩面而去。
子林手徒劳地向前抓了抓,他望着紫雨的背影,感觉心中象被掏空一样,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颓然坐在地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笼罩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越来越强烈的愤怒,他忽然跳起来,有些嘶声竭底叫道:“紫雨,你是来羞辱我吗?你变心在先,还找这诸多借口干什么?”
爱之深,恨之切。
子林大叫大嚷一会,声音终于慢慢小下去,一口气憋在心里,他眼前忽然一黑,迎面倒了下去。
远处,一紫色的身影快速掠过来,她轻轻叹口气,扶起子林,往战神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