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
星期六
中午一时
一小时之后,我、马克汉还有万斯一起乘车来到了史蒂文森俱乐部。希兹还在德拉卡家作最后的工作总结,他所要面对的是那些好事的新闻记者。
吃过饭后,我们去了丝克莉书廊,参观了乔治亚·欧奇福的现代画展。三点左右,马克汉和警政署署长有约;于是,我就和万斯去听了交响乐。夕阳快要落山时,我们来到了热闹非凡的第五街;接着,万斯又开车来到了史蒂文森俱乐部找马克汉,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聊了会儿天。
“我啊!对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单纯、天真。”万斯悲叹道,“这起案件实在太诡异了,我真的理不清头绪来了;这种感觉糟糕极了,真令人生厌。”万斯很沮丧,叹了口气之后端起茶来就喝。
“我一点都不同情你的这种自怜自艾。”马克汉丝毫不在意万斯的沮丧,“今天下午,就在你们享受音乐会的时候,我还在辛苦地工作呢!”
“你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万斯生气了,“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在马不停蹄地工作,很多很多。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这件事,是不能意气用事的;我们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认真、谨慎地处理好每一个环节。”万斯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马克汉,我认为,罪犯留下了很多犯罪线索,也许是我们找错了方向,所以才会这样毫无头绪。可是,对方的本领似乎真的超出常人。他就如同幽灵一样在我们面前胡作非为,这只是我的直觉,是不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马克汉开始愤怒了:
“好啊!那你就呼唤灵魂的到来吧!”
万斯全然不在意马克汉的嘲讽,继续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了!这起案件一定有一个很神秘的暗号,只是我还没有发现它隐藏在哪个地方。哎!烦死了!这件事一定有它的规律,看来有必要好好将它整理一下!首先,罗宾被杀害,史普力格又被射死,随后,德拉卡夫人被主教威胁,接着德拉卡从石墙摔死。在罪犯这种离奇、诡异的幻想当中,已经出现了四个独立的插曲,这其中有三个计划是十分巧妙的。第一,德拉卡夫人门前留下了主教的踪迹,罪犯在作案前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他绝对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你能不能就此说一下你的推理?”
“很明显,那个男人是为了自卫才拿了主教的棋子,在他的作案计划里,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危险发生,所以,他才采取了这种手段。就在罗宾即将被害的时候,德拉卡从射箭室来到了庭院中,在那里他可以将屋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德拉卡还看见了是谁在跟罗宾说话;就在德拉卡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看见罗宾的尸体被扔进了射箭场。德拉卡夫人也看到了当时的情景,而且,她应该也看见了德拉卡,惊吓之中她发出叫声。这很自然,对吗?德拉卡听见了母亲的叫声,所以,在我们的询问当中他讲了这件事情,目的是为了证明他不在场。虽然罪犯不知道德拉卡夫人都看见了什么,但是,他并不会听天由命地放过德拉卡夫人,所以,半夜三更的时候,带着主教一同去了夫人的房间,目的是为了让夫人保持沉默;然而,夫人的房门是锁着的,他就将主教留在了外面,想以此来警告夫人如果不保持沉默的话,她的生命将会有危险。可是,凶手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夫人以为自己的儿子是凶手。”
“可是,德拉卡为什么不把谁与罗宾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呢?”
“我想,德拉卡一定同凶手谈过话了,他一定没有想到谁是凶手,这种事情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反正,是德拉卡将自己推上了断头台。”
“那么根据你的推断,又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些事情,只能证明凶手在作案之前没有认真准备过。他不知道,即使是秘密的行为,也会有意外发生。这三起案件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谁都有在场的证明。
“显然,罪犯也是经过巧妙安排的。他选择了恰当的时间,等到角色都上场后,他才开始出场。不过,我可以确定,半夜里走访德拉卡夫人的行动,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出于无奈,他只有铤而走险。可是,等他到夫人家的时候,德拉卡和迪拉特教授还在;亚乃逊和蓓儿·迪拉特直到十二点三十分才从外面吃完宵夜回来;帕第一直待在西洋棋俱乐部。所以,除了已经死去的德拉卡,还会有谁呢?”
“但是,”马克汉插了一句,“还没有明确落实,其他人到底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啊!”
“我知道,我并没有忘记!”万斯不屑地仰起头,冲着天花板吐出一排规则的烟圈,突然,他掐掉香烟,紧接着神色凝重地看了看手表,然后立刻跳起来,用怪异的眼神看了马克汉一眼说:
“现在还不到六点,走吧!我们去找亚乃逊,说不定他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现在?你疯了吗?我们去做什么啊?”
“当然是调查啊!”万斯一把抓住马克汉的手,“走啦!不是要去寻找帕第不在场的证据吗?”
半小时之后,我们就到了德拉卡家,接着,被引进书房和迪拉特教授、亚乃逊坐在一起。
“还是要来麻烦一下,”万斯解释道,“或许跟我们的搜查有重大关联。”他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纸,将它摊开,“亚乃逊先生,请你看看这个。这是帕第和鲁宾斯坦在那盘棋上的公式记录,很有意思,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这盘棋在前半部分并没有特殊之处,但是,后半局就非常有趣了。”
亚乃逊接过字条,面无表情地看了起来。
“哈!这场记录,帕第惨遭滑铁卢啊!”
“马克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迪拉特教授不满地问,“打算通过一盘西洋棋来追捕杀手吗?”
“是啊!万斯希望能从这里得到些灵感。”
“真是让人受不了。”教授为自己斟满了葡萄酒,接着翻开一本书,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亚乃逊正专注于那盘西洋棋的记录。
“这个地方有点奇怪,”他说,“时间是不是有错?这上面写着,在将军之前,帕第的白棋子用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鲁宾斯坦的黑棋子用了一小时五十八分钟,目前为止还算正常。但是,比赛就要结束,帕第宣布失败的时候,白棋只用了二小时三十分钟,而黑棋用了三小时三十二分。也就是说,在下半回合,帕第用了四十五分钟,而鲁宾斯坦足足用了一小时三十四分。”
万斯点点头,说道:
“是的。棋局从十一点开始,直到凌晨一点十九分结束,一共用去了二小时十九分钟。鲁宾斯坦的确比帕第多用了四十九分钟。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是怎么看待的?”
亚乃逊紧咬着嘴唇,仔细地看着记录。
“不是很清楚……”
万斯拿过记录,说:“我曾做过在被将军之前的模拟,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亚乃逊站起来,朝角落的小西洋棋走去。
“我需要好好想想。”亚乃逊一边打开棋盘,一边说,“咦?黑主教怎么不见了?对了,什么时候能把它要回来?”他看着万斯扮了个鬼脸,“但是,没有关系!现在用不着了,黑主教已经死了一个了。”亚乃逊坐了下来,开始研究将军之前的棋子来。
“我认为帕第的状况并非处于劣势嘛!”万斯说道。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怎么会输了呢?”亚乃逊看着记录,“我们来对照一下吧!看看哪里不对劲。”亚乃逊走了六步,然后想了几分钟,突然大叫出声,“啊!我明白了!鲁宾斯坦真是老谋深算啊!居然可以想到这种手法。我觉得,鲁宾斯坦想出这一着,一定花费了很长时间。”
“为什么这样说?”万斯问,“与两人用的时间不同有关吗?”
“是的!是这样的!鲁宾斯坦的状况也不容乐观,所以才差了这么多时间。他想这一着足足用了四十五分钟!我怎么这么愚蠢啊?”
“那么,你认为鲁宾斯坦是在什么时候用完这四十五分钟的?”
“比赛十一点开始,在这之前双方走了六步……嗯,大概是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对!上半回合走了三十步,加上下半回合一共走了三十六步;接着,鲁宾斯坦用了主教7,这才让帕第宣告失败!在十一点半至十二点半之间,鲁宾斯坦想出这一招的。”
万斯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这时,帕第已经输了。
“因为好奇,昨天晚上我也把这一局重新走了一遍。”万斯低声说道,“亚乃逊先生,你说说看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亚乃逊集中精神再次研究了局势。接着,他忽地抬起头来看着万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实在太精彩了!再走五步,黑棋就获胜了。这种局面真是前所未闻!一个主教7,竟然就扭转了局面。也就是说,帕第输在了黑棋主教上,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迪拉特教授放下手中的书,问:“怎么回事?”他走到西洋棋桌子前,“帕第输在了主教上?”教授神色复杂地看着万斯,“你不停追问这盘棋,一定有别的理由。”他低头看着棋局,脸上充满了哀伤的神情。
马克汉也不解地皱着眉头,问道:
“主教竟可以置对方于死地,很罕见啊!”
“这是前所未闻的局面!也许只会发生这一次吧!偏偏被帕第碰上了。”亚乃逊笑着站了起来,“你们相信天意吗?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帕第一直很害怕主教,最终还是主教害死了他。真是太可怜了!帕第仿佛命中注定会被黑主教害死一样。主教骑士走到5,就已经超出他的估算,他的一世英名毁在了这颗棋上。”
几分钟后,我们离开了迪拉特家。
“是有一些道理。”马克汉在车上说,“难怪那天下午说到黑主教在半夜出现的时候,帕第会一脸苍白。也许他觉得,你是有意污蔑他,让他直面失败。”
“也许是吧!”万斯像是做梦般地看着窗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主教会是帕第的克星?真是太奇怪了!这种失望反反复复出现,即便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承受不了的,对这个社会抱有复仇的念头。”
“很难想象帕第会有复仇的想法!”马克汉不同意他的看法,“对了,你不停地追究帕第和鲁宾斯坦比赛时间的差异,究竟有什么目的?哪怕鲁宾斯坦用了四十五分钟想那一着,棋局也是在一点多钟结束的。实在不明白询问亚乃逊有什么意义?”
“这是因为你不了解棋手的习惯。比赛中,棋手并非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的。他们有时候会站起来走走,伸伸懒腰、透透气,喝喝冰水,或者吃点东西。去年我在曼哈顿参观了一场名人比赛,一共摆了四张桌子,其他两三个位子空着,是很正常的事情。帕第的神经容易紧张,他不会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等待鲁宾斯坦思考的。”
万斯缓缓地点燃了香烟,说道:
“马克汉,按照亚乃逊的分析,帕第至少有整整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自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