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拉了拉淑沅的手:“你父亲的话听到了没有?母亲也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定是一病之后有些糊涂了,才会说出那样的事情来。”她说着话看向赵氏:“老姐姐,沅儿的身体一向都很好,我们一个月里总要写上两三封信,也没有说过这孩子有什么不妥。”
“如今沅儿又有身孕在身,我们都知道老太太和您还有各位夫人都是极疼爱这孩子,刚刚这孩子还说长辈们很疼爱她——好端端怎么就病倒,然后就落下这么一个病根儿?”
她说到这里手上微用力,示意淑沅不要说话,目光转到女儿的脸上:“好了,好了,不要再落泪了,都这么大的人了。”
淑沅在意还是自己父亲刚刚那句话——自己父亲代她答应了什么?她之所以愣住,就是猜想到一个很不好的结果,因为老太太曾说过,要等她父母来了之后再商量。
她认为,就算是父母来了商量,那也要她在场且还要问问她才是;没有想到,父母刚刚到老太太就开了口,而父母居然问也没有问自己就答应下来。
父母当然是疼爱她的,所以她震惊却没有马上开口相询,直到母亲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垂下眼皮来:父母自有父母的打算,自不会害她;但是,她也有她的打算,因为她不再是个孩子。
在孙氏身后侍立的金承业闻言,抢步出来对着沐老爷夫妇就跪了下去:“是小婿的错……”他说着话已经叩了两个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赔罪。
“这孩子,真是。”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摇着头叹气:“不过看到他们小夫妻和和睦睦、恩恩爱爱的,倒也更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开心。承业,你的确是要向你的岳父、岳母请罪的。”
说到此处,老太太脸色更是端正了几分显现出几分愧疚来:“说起沅儿生病的事,当真就是我们的不对了。正要向你们请罪——沅儿是我们一时照顾不周,才让孩子在园子里跌了一跤。”
“后来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偏就是不醒睡了足有四天之久才醒过来;沅儿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当真是极高兴,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当日就曾对大夫说,只要大人没有事儿,其它的都好说;何况现在沅儿是母子平安呢,真是老天的保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向了赵氏。赵氏便站起来对着沐老爷和沐夫人施了一礼:“都是我一时照顾不周才让沅儿有此祸事,实在是对不住。”
金承业被拦了话头,先后祖母和伯母都向沐老爷夫妻赔了礼,他所能做得好像也只剩下叩头了;他在母亲赔礼后又叩了几个头:“都是小婿的错,小婿没有照顾好沅儿。”
淑沅看了他两眼:什么叫做没有照顾好?这话也笼统了些,说了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她是怎么病倒的,根本没有一个真切的答案。
很显然,老太太刚刚打断了金承业的话。淑沅琢磨起来,老太太怕金承业说出什么来呢,还是怕金承业不会说话或是说不清楚?
沐老爷侧了侧身子避开了赵氏的礼,沐夫人起身还了一礼:“这都是哪里话?老姐姐图什么,我们又图个什么,还不是这些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如今沅儿身子没有什么不妥,老太太和各位夫人又哪里有什么照顾不周?”
“我看,倒是这孩子有些顽皮了,如此大的人居然会在园子里摔倒,反倒是累的老太太和各位夫人不安。老太太不怪我教女无方就好,我这里真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完又对老太太深施一礼:“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然后她伸手去扶金承业:“起来吧,承业。你也不要听左了,我们这不是刚到和老太太及各位夫人拉家常嘛,说到这里就顺口问一声,也是父母的应有之义。”
“绝对没有半点信不过你或是老太太及各位夫人的,沅儿交给你们我们是千百万个放心的。快起来,快起来,沅儿虽然是个明理的,但总免不了有个顽皮的时候,你做丈夫的也要多多提点她一二。”
金承业不敢让沐夫人拉他,那就实在不好看了:怎么看今天的事情都没有什么糟糕的,他硬跪在地上不起来反倒让人生疑。
他顺势起身:“谢岳父岳母的宽宏大量。沅儿再好没有,自进门以来,自上到下就没有人说半个不好。”
沐老爷笑着摆手:“好了,好了,没有人说你们小夫妻有什么不好。快坐下说话,今天书读到哪里了?”他和女婿说起了读书的事情,好像暂时把淑沅的事情放下了。
淑沅当然听得出来每个人话中的骨头:母亲句句话听着都软和的很,不是道谦就是夸奖金家诸人,其实哪一句里不是深埋着一个埋怨?
“你啊,以后少顽皮些,知道不知道?不要再让老太太及各位夫人为你操心了。”沐夫人回头嗔了女儿几句,对着赵氏笑笑伸手相请赵氏入座,她也顺势坐了下来。
淑沅点下头做乖巧状:“是沅儿的不是。当日的事情沅儿真得不记得了,想不起半点来;以后,绝不会再顽皮,也不敢再让老太太和长辈们操心。”她病倒的事肯定有什么隐情,如果真得像老太太所说那样简单,长辈及金承来岂会那么的迁应她?
当真金承业和金家的长辈有那么的疼爱她,疼爱到没有半点的规矩可言?她还真得不敢那么高看自己,就凭自己嫁入金家三年到现在才有身孕来说,她就绝不可能会得金家长辈如此的高看一眼。
“我知道你是不记得了,知道你忘了很多的事情,大病一场嘛,不然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兼祧之事你嫁过来之前便知道,如今承业再兼祧一房那也是长辈们说了算,你谨记一个孝字岂能多言一个字?”沐夫人叹口气摇头,拉淑沅坐到了身边。
话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开始沐老爷所说的事情上;但是由沐夫人口中说出业,责怪的意思没有几分,怜惜倒真得足有七分。
淑沅抬头:“不知道父母亲所指何事,沅儿实在不知道何处做错了。沅儿虽然无才无德,但平常还记得父母亲所教,更以先贤女子所为提点自己,更得老太太和夫人们的教导——不敢说没有做错过事情,但凡错了老太太和夫人便会教沅儿,沅儿当然会改过。”
“可是今天父亲和母亲一再的提及,女儿当真不知道是何事情,还请母亲示下。”她说到这里看向赵氏,然后又看向老太太。
她不打算再直接了。今天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过去,当着她父母的面儿太过直接,只会让她的父母感到难堪且显得理亏三分:你们就教出了这样的女儿来?
老太太咳了几声:“沅儿,你父亲所说就是吕家的事情。也是巧了,刚刚吕家的人来了,正送他们出去时迎了你父亲他们进府。”
“刚刚闲话时提到,我便顺口一说;你父亲细问了两句,便代你做了主。”她说到此处叹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岂不知是委屈了你?此事,还是以后再议,今儿亲家刚到理应好好欢喜一番的。”
孙氏开口补了一句:“老太太刚刚还在说,这事儿不急,亲家公和亲家母刚到这些事情放到日后再说——沅儿不在,我们这些长辈就此拿了主意并非不行,但倒底小辈的日子还要小辈过,总还是要和沅儿你说一说的。”
“老太太一直在夸沅儿你明理懂事儿。”她说到此处笑着看向沐夫人:“这话可不是我们老太太偏心,我们房里的云容可就差了沅儿不是一星半点儿。”
沐夫人连忙道客气了,看着淑沅拍拍她的手:“你这一病忘了许多,但是事情左右都是一个理字,吕家的亲事实在没有不应的道理,也实在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当然要由老太太及各位夫人拿主意,知道了吗?”
淑沅刚想要开口,沐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要向老太太和各位夫人告个罪,这一路奔波其它的还好说,但是尘土飞扬的真让人吃不消。我们这一身衣裳也实在不好陪老太太久坐。”
“先到沅儿那里更衣,方才不显失礼。还有一些土仪不值什么,不过是一点子心意,更衣过后再送过来让老太太尝个鲜儿。今年的茶,还是极好的。”她说着笑着弯下腰施了礼。
老太太和赵氏等人当然不能拦着,一叠声的吩咐人好好伺候着,又打发金承业相随,把沐老爷夫妻送到了淑沅的院中。
沐老爷和沐夫人一起进了淑沅的房,夫妻二人并没有打算要分开更衣梳洗的意思,金承业吩咐过丫头婆子们后,便只能施礼先告退出房:也应该给淑沅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金承业一出去,玉露马上就合上了房门。而沐老爷和沐夫人的脸也放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还是沐夫人先开了口:“真真是气人,拿我们沅儿当什么了,大病才几天,如今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呢,就好意思跟我们提什么兼祧!”
“我们沅儿是如何病倒的,却根本说不清楚,真当我们是瞎了还是聋了?以为那么两句话就能打发我们?!”沐夫人一面说一面抱住淑沅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