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语嫁给书生为妻的事仅仅一日就在府里传遍了,仆人们都羡慕她有个好主子,之后又得知三小姐还赠了珠钗当嫁妆,更是虏获了府里小媳妇丫头的心,一时都念着三小姐宅心仁厚,心眼好。
绣错将这些话说与王辞华听,还连带着说起现在有不少婆子拖门路想要女儿进王辞华屋里,也不隐瞒地说:“小姐,这两天我就收了不少东西。”
“自然收着,他们给,你拿就是了。”王辞华笑道,她早就吩咐过绣错,若是有贿赂就全部收着,只要将事情全部说给她听就好。
王辞华道:“丫头你也留心吧,咱们屋是少几个。等林姨娘回来,也少不了再派丫头过来。”她眼神一暗,林姨娘将要回府,也不知会有何行动。
前尘她就此关入院里,不得出门也不能露面,而如今该是都不同了,她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决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命运无常,任何事都在旁人手中操纵。
辞院窗外有一小片竹林,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好像其中藏了无数的虫子在鸣叫。王辞华往外望去,好像能透过林子一直看到大川大河,转头却是闺阁绣床。
王辞华忽略心中那一丝暗淡,继续做起了鞋子,总要在府里成位真正的嫡女小姐才好。
她从前手工倒是比诗词歌赋更强一些,不过从前因着心思不在这儿,也懒,就很少做。现在想来,手工是很不错的技能,实用又能显出孝心来,还能时时看着用着,用来讨好父亲和长辈,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绣错的手工也不错,看着王辞华手中针线交错翻动,竟是十分精细熟练,一时惊呼道:“小姐的手工一下好了呢。”
王辞华笑道:“是吗,可是终于能看了吧。”十二岁的王辞华手工自然不行,但加上前尘的功夫,也就能看了,但也不是很精致。王辞华想着该是请个绣娘来教导,诗词歌赋看来是没有天赋了,也不实用,倒是把这手工练好了。
拼命赶了两日,王辞华终于是将父亲的居家鞋子做好了。王辞华留心看着,现在正值夏季,父亲却还穿着庄重而繁琐闷热的正式鞋子,常常被闷出一脚的汗,又是常年坐着很难受。
她想了想,就换了轻薄的料子,外形看着还是一样,鞋面用麻布代替,还有几个不着眼的通风口,穿着很凉快,而且鞋底是纯棉的,能吸汗。她前尘的日子多半是关着的,闲着无趣,就多想了些。其实,王辞华本就是天马行空,爱好广阔的肆意性子,奈何世事比人强,生生成了闷葫芦。
鞋子是做完了,绣错打听了王老爷的行动,正是单独在书房看书。现在绣错在府里的人气还是很旺的,打听事情来也方便。
至书房,王辞华奉上鞋子,先是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女儿从前极是不孝,现在方是醒悟,惭愧难当,特请父亲原谅。”
王辞华言语有条有理,又显出诚心来,很得王老爷的心。原本他对这个女儿不如大女儿在意,现在看来却是很不错。在丫头有私情的事情上,也是官小姐的大气做派,且又有孝心,还特特作出鞋子来赔罪,看着通红的双眼,大抵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王老爷想着心中得意,大女儿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二女儿也不差,小女儿虽是学识不行,但为人做派有度大气,在他看来就是京城官里的小姐,也比不上。看来自己真是教女有方啊。
王辞华侍奉父亲穿上鞋子,王老爷刚上脚就觉得不同,待全部穿好又站起来走了几步,竟是觉得通风又舒服,比自己原本穿着的好多了。他以为女儿也就是表孝心,大抵也只能略穿穿,没想到真是想岔了。
王老爷禁不住是夸了几句,王辞华笑道:“父亲觉得好就是女儿的福了,女儿再给父亲多做上几双替换。”
王老爷抚须笑道:“也不必连夜做,小孩子养身子骨是最要紧的。”
王辞华笑着应下了。正待出门,就见着香姨娘捧着点心匣子过来。
香姨娘今个儿穿着白袍外套着纱裙,显得清爽又妩媚,双手白皙软滑,周身还有一股花香。王辞华仔细瞧了瞧,觉得香姨娘确实是美人,小户人家能养出这般精细柔美的女子真是不易。香姨娘是王老夫人兄长的女儿,正宗的外甥女。不过王老夫人娘家原本是农家,守着田地过活,而王家其实也不富裕,只是村里教书的先生。待得王老爷当官,情况才好转。王老夫人的兄长也依附着在镇里开了小铺子。
香姨娘摆出糕点,王老爷原本对她有所不满,觉得在丫头的事情上,她作风显得不够大气,但在柔骨暖香的攻势下也忘却了。
按理,姨娘对着嫡出的儿女该先行礼,但香姨娘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王辞华本也不想,就那么僵住,转而心念一转,便先行问好道:“香姨娘可安好?”
香姨娘心中得意,王辞华的请安仿佛是证明了她在府里的胜利一般。她也没有短促一笑,脸上满是轻蔑的表情,但随即显出慈爱来,摸了摸王辞华的肩膀,笑道:“咱们辞儿真是个知礼的好姑娘。”
这句话真是讽刺了,王辞华想,哪家的正经嫡女小姐会先与姨娘请安,说她知礼,其实这绝是没有礼数的。
王辞华笑道:“香姨娘说的是,全凭了父亲的教导。”说着还看向王年昼,按理自诩是诗书人家的人家他应该会反应过来,香姨娘此举大大的不对。
王辞华静待王年昼的后续反应,只是接下来却让她大失所望。王年昼只是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是享受香姨娘的柔荑服侍。
葱白玉手在王年昼肩上按压,他往后仰着,渐渐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极致享受。
王辞华见状也只能出门,心中却是失望,首战初胜,令她信心大涨,以为任何事努力就会一帆风顺,但随即就被轻易击败了。
辞院在府内位置偏僻,王辞华一路沿着走廊往院子走,熟悉的景致好似十分不真切,仿佛一下子就会破碎。王辞华心口一阵阵发寒,她绝不能再过前尘的生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清明无比,绝不能重蹈覆辙。
待回到辞院,钱妈妈正侯在屋子里,见着王辞华就一通瞧,嘴里不住说着:“夫人听小姐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又要念经祈福赶不回来。”
绣错在旁笑道:“我与钱妈妈说明了,她却还不放心。”
钱妈妈看王辞华确实没事,便稍放下心,将寺庙里开过光的佛珠呈上,就打算离开了。
“妈妈,等等。”王辞华叫住她,扶着她的手臂拉她坐下来,道,“妈妈,从前辞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妈妈见谅。”王辞华说得真挚,与钱妈妈面对坐着,“府里如今的情形,妈妈想必是知晓的,辞华还小,今后可得仰仗妈妈了。”说罢还起身,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钱妈妈起先拒不受礼,但听完整番话也侧了身子,受了半礼。她自小被买到帝师府,眼里看着帝师府的做派,见识自然不是普通婆子能比的。小姐既然施礼,那就是嘱托了。她受了礼,也是让小姐放心,并表示自己的忠心。
钱妈妈也郑重道:“小姐放心,老奴就是拼着贱命,也要保小姐夫人小姐安稳。”
“全凭妈妈了。”前尘多舛命运,令她明白谁人可依仗,谁人该提防,更重要的是让她明白府里不光只有主子。
送别钱妈妈,王辞华瞧了一眼桌上留着的香囊,又吩咐绣错取来匣子,打开最底下一层,拿出几张银票,道:“绣错,把银票送到学堂去,就当成这几年奶兄的束修,剩下的买些笔墨与衣裳,让奶兄体面上学,没得让人笑话。”
绣错迟疑道:“这可是小姐好几年的私房啊。”
王辞华淡淡道:“无妨,我们也没什么用银两的地方,奶兄是极有智慧的人,自然是要念书的。”这也是对钱妈妈的谢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且奶兄确实为可造之材。在她的记忆中,自己这位奶兄将来也是有大出息的。
钱妈妈也没有走远,想起来还没与绣错吩咐,要将寺庙香草做成的香囊挂在小姐床头,能令夜晚安枕。她转身往回走,正好在厢房外听到了这一段对话,不禁是受到了极大的感动,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觉得小姐真是长大了,以后夫人这房也有了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