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是想说,如果你们现在手头不方便的话,我可是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何氏族人嘛,我既然腆为族长,还是要照顾好大家的……”何洪福虽然在并不受欢迎的气氛中,但仍然厚着脸皮说出了这些话来。
“你想怎么帮助我们?照顾我们?”何燕巧尖锐地问道。何洪福照顾大家?这玩笑好冷,一点也不好笑。
何洪福脸再厚,听到何燕巧这问题,脸也有几分过不去,沉下脸,不肯再说话。
曹氏听到何洪福这话,冷静地问道:“洪福大哥,我想卖掉这房子,你看你能出价多少?”
何燕巧着急地叫了起来:“娘……”不到最后关头,怎么能卖房?房子都卖了,这以后一家人可怎么办?若是城里还能租房,可是这乡下,都是各住各的,去哪里租房子?
“巧姑,你不要再说了,心意已决,这房子娘是一定要卖的。你爹爹生前也就那样了,现在死了,却不能让他不体面。”曹氏很冷静地说道。
何燕巧有些着急,可是却也知道,曹氏已经拿定了的主意,就不会再更改了。可是……她看着何洪福,真是心有不甘。
何洪福根本没有想到曹氏会提出卖房子,这旧房子就是他不要的,他又掏钱买回来做什么?一时间,脸上有几分尴尬。他脸色变幻了一阵,才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洪宝媳妇,你也不要这个样子嘛。你不能完全只替死人着想,还有活人要过日子啊,你家人又多,老的老,小的小……”
“洪福大伯不用再多说了,我家卖井,这个房子不卖,只换。”何燕巧赶紧开口说道。这些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听着可能还会觉得挺真诚的,可是为什么何洪福一说,就这样让人难受呢?
何洪福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人将自己的来意点出来了。
他又假腥腥的说道:“其实也不必这样嘛,你看你们家的井这段时间赚钱不少吧……唉,人死了就死了,我这个人就一直觉得,死人要跟活人让路嘛。你看前段时间,那个秦婶子,死之前已经洗过了,她儿媳妇提出来,这死后这水就省下来……我都同意了。活人都没有水用的时候,死人也就不必讲究那么多了……”
“不必,我家洪宝有儿有女,不是那鳏寡孤独,这下葬,必须得体面。”曹氏冷冷地打断了何洪福的话。
何燕巧冷冷地看着何洪福。他本来就只是说几句场面话,如果曹氏真的答应下来,他还得着急呢。现在听到曹氏这么说,他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说起他的来意来:“这个井现在看着出水不错,不过这水是地下来的,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这样吧,我要请专门的风水先生来看过后,测定水量后,才能定价钱。”
曹氏冷冷地答应了下来。
风水先生?看风水不是都是封建迷信什么的吗,他们能懂什么水文地理?何燕巧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不过,不管明天要来的大师有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她这个应考的学生都还是应该做好准备的。想了想,她小心地爬到了井水面之下,然后引导着湖里的水细细地流到了井壁上。
这样一来,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看得出来这水不是从地底下涌上来的吧?何燕巧自己呆在井边瞅了半天,觉得一点破绽都没有,才进了屋。
进了屋,见到曹氏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本来一肚子的意见又都没有了。何洪宝这个当爹的再不好,也是曹氏的丈夫,自己的爹爹。就算是上辈子,男人死了对一个家庭的打击都是非常巨大的,更别说现在这个时代了。以前是家里的活没有人做……以后,就真是没有男人做了。
何燕巧的心情也是非常的低落。仿佛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这个家庭便接二连三地接受着各种打击,现在竟然还死了人……
“娘……”她挨着曹氏,轻轻地坐了下来。
“巧姑,你怪不怪娘?”曹氏看到女儿坐到了自己身边,轻声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才终于打起了这个井……现在娘却要将它卖掉,你怪不怪娘?”
“娘,这也是没有办法……”何燕巧强笑道。要说不怪都是假的。可是爹爹过世,家里没有钱,难道就不下葬了?总是要想办法的。
“你爹爹都不在了,也不知道你爷爷还会不会继续保佑咱们家……”曹氏轻轻地说着,“可是为什么你爷爷却不愿意帮助你爹爹,让你爹爹能够从火里逃出来呢?”
“爷爷也不是万能的,自然也会有他也做不到的事。”何燕巧勉强解释道。她能怎么说,说其实这些水同爷爷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穿越时空的时候带过来的?
曹氏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话已经说开,何燕巧也就不再束手束脚,她开口问道:“娘,其实我觉得,咱们不用将井啊房子啊卖掉……为什么不跟人借点应急呢?”就算大家都穷,多借几家总成吧?家里有口井能够卖水得钱,那想要还清,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难呢。
现在最关键的是时间。因为卖水的时间还太短,所以钱还很少。可是只要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再多的钱都是能赚回来的!
何必着急现在呢!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何必这么急着杀!
“巧姑啊,放心,一定借不到的。”何洪福只要放话,族里谁敢借钱给她家?曹氏一脸的苦涩。
“那姥姥家呢?大舅舅、二舅舅还有小舅舅……不能跟姥姥家借一点?还有大姑、小姑……”何燕巧数着指头说道。这么多亲戚,借一个办丧礼的钱,应该还是不难的吧?
曹氏听到何燕巧的这话,一嘴都是涩涩的苦味。她只好慢慢地向她解释道:“你姥姥姥爷早已经不当家了。你几个舅舅就算是想借,只怕也过不了你那几个舅母那关。你姥姥手头略有积蓄,可是也不多,最多能借半两一两银子的样子……反正都是不够,又何况要去为难他们?还有你大姑,家里日子其实也很艰难。你小姑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嫁的人家实在是太穷太差,一直怨恨家里,若是去借钱,就算是有,也不会肯借的。”
曹氏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的事情也多少了解。当年何洪宝要娶她进门,可是家里穷得凑不起彩礼,郭氏便将还在家中的小女儿嫁出,收了人家高高的彩礼,却几乎全扣了下来,并没有陪到女儿婆家去,反而拿着这钱替儿子娶了媳妇。
这样一来,嫁过去的小女儿在婆家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更兼当时郭氏只图彩礼多,根本没有细打听,结果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傻的。不然也不会肯出那么多的彩礼……
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嫁了个傻子,还因为彩礼的事情要受婆婆气……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一直怨恨着亲娘,怨恨着弟弟,也怨恨着这个弟媳妇。十几年的时间,竟然连一次娘家也没有回过。
而郭氏对这事也一直闭口不提。她还是几次听到大姑嘴快透露的一丝半语,凑起来才知道的,心中也不由得为这个从来未曾谋面的小姑感到难过。
一个女人,嫁到婆家如果没有丰厚的嫁妆,那日子是很难熬的,更别提的是,彩礼都被亲娘扣了,那日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过。而小姑将她婚后所有的境遇,全部都责怪到了娘家人的头上……虽然不能说是对的,可是也不能责怪她,说她完全错了。
所以这样一来,曹氏便知道,想跟她借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自己家也没有,借的话,亲戚都那么穷,根本拿不出来;族人吧,又害怕何洪福,不敢借……难道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卖井吗?
这口井打出来了费了她多少心思!如果有一点可能,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卖掉它。这就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啊!卖掉真的是太可惜!
这个何洪宝,活着的时候不能给家里帮一点忙,死了还要拖后腿,真是讨厌极了!
她又想到了曹氏的身上。这个时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不论是多么垃圾的男人,嫁给了人了,就只能以他做依靠。
一个女人,没有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那真的是很惨的事情。何燕巧叹气,为什么她上辈子的时候,那么多的女人那么辛苦,都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就是因为没有了独立的经济来源,那在家庭中便丧失了独立的地位,而沦为丈夫的附庸。于是当丈夫的变化来临时,便会措不及手。
而如果女人还有工作,那么,她就算失去了全世界,还会有份工作,在等着她。只要她好好努力,认真工作,那么,那份不管多或少的薪水,便是她的,谁也抢走不了。
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通过任何手段,将你的薪水转到他人名下去。这是你的劳动所得,谁也谋夺不走。也因此,有工作的女人会更自信,在家庭中的地位会独立很多,不那么受丈夫的管制。
我不吃你的,我不穿你的,我自己养得活自己。我不用你来收藏安置,免我的愁苦,免我的流离。所有的这一切,我自己全部能够做到。你若是想变心,我也不必担心自己下半辈子无人赡养……也不用因为没有经济能力而丧失孩子的抚养权……
这就是女人工作的魅力。而一旦有事,她们的收入也就保证了她们的抗风险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