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到大车前面,一只手抓住辕木,另一只手把拐杖扔上大车。
“你要我帮忙吗?”他问,犹豫不决地朝前面走来。
“不用,谢谢。”我行,我告诉他。
他走到领头的马那边站着等我,我用双手把自己撑起来,先把那条好腿的膝盖搁到辕木上,然后伸手抓住身旁辕马的皮带。我用力一拉,纵身坐到马屁股上。马屁股又暖和又结实,被浅浅的山谷一样的脊背分成两堆强壮有力的肌肉。
“把你的手放在一匹好马身上,它的力量会传到你们身上去的。”我想起爸爸曾经对我说过。
我从马屁股翻到大车上,在食品箱子上坐下。
坐好了,我对张德生大声的说。
他收起套在右边那匹马颈轭上的缰绳,爬上车坐到我的身旁。
“许多男子汉上车的本领还真的比不上你呢。”他坐下时对我说。
他拉紧缰绳,停了停,“你要坐到草料袋子上去吗?”
“不,我喜欢这里!”我说。
“好吧,驾!”我们终于上路了。
他忧愁地看着路面,“你老爸真的同意你去吗,你不是背着他自己要去吧!”
是的,这是我爸爸的主意。东方现出了鱼肚白。
领头马朝前走着,它肩上拴住大车的链条松松地下垂,只有在上坡时才绷紧。我认为,这对辕马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全是辕马拉的车。”我很不满意地对张德生说。
“大车一动,车身就没有什么分量了。”他解释说。“我要是叫它们拉的话,它们可以把整片土地都要拔起来呢。等我们把邮包装上了,你就会看到,它们全都使劲了。”
天已破晓了,东方露出一抹淡红。鹊儿在树丛里鸣啭,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清晨坐在马匹后面,听着鹊儿欢唱更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从远处的牧场上传来了一个男人吆喝狗的声音,“到那边去!”
“那是李老头儿正在把母牛赶回家去。”张德生告诉我。“他今天起的这么早,准是要去上哪里去了。”他想了一会儿,“他还欠着我的邮费呢!”
他生气地用缰绳抽打辕马的屁股,“走啊!”过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地说:“相信别人看到头来就是这样:他们坐着马车到处逛,而我不得不赶着马车到处转。”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穿过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立刻奔上了一条迂回林间的小径。树木越来越稠密,篱笆不见了,四下里全是丛林。
马蹄扬起的尘土腾到半空中,再轻轻地落在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上。车轮擦过斜生的灌木林,有时陷到土坑里,大车便摇晃起来。
我要张德生给我讲他的冒险故事,我可是把他当成名人看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吹牛的时候,他就成了故事里的英雄。
张德生在这种打架事件中只有一次被击败过。那一回,他醉得连站也站不住了。一个平时很厉害的人打了他,报了宿怨。他迅猛的袭击打得张得生昏厥了过去,瘫倒在地。等张德生醒过来时,那人走掉了。但是第二天一早,张德生就赶到了他的牛棚,这使那人大吃一惊。只见张德生用他那两只力大无比的手抓住第一根栏杆,涨红了脸吼道,“你现在还是不是很拽,跟昨天一样?是的话你就出来!”
那人提着半桶牛奶站着,呆若木鸡。
“我,我现在不行了。”他突然苦苦哀求,还用手势表示完全投降。“你现在清醒了,你清醒的时候会打死我的。”
“你昨天晚上打了我。”张德生被这种态度弄得有点为难,但不审不肯罢手,“过来,你到是再过来打我呀!”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酒。”那人争辩,“连站都站不住了。可是你清醒的时候我是从来不同你打架的。我要是动手,那准是我疯了。”
“真该死!”张德生吼道,不知如何是好。“出来呀,胆小鬼!”
“不,我就是不同你打,你清醒的时候我就是不打。随便你骂我什么都行。”
“你不打又顶什么用?”张德生发急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人和颜悦色地说。“骂我一顿并不能让你觉得好过,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我很难受。”张德生咕哝着,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好象在辨别方向。突然,他疲乏地倚在围栏上。“我今天难受得象条丧家狗一样。”
“等一下我给你喝两杯浓茶。”那人说,然后给张德生端出了两杯上好的浓茶。
后来,张德生走的时候牵了那个人卖给他的一匹马,妈妈说是好马,可爸爸却不同意。
我想让张德生给我讲一下类似的故事,所以我说,“张德生,我听爸爸说你打起架来很厉害,象打谷机。”
“他真的这样说吗?”他乐滋滋地嚷道。
他坐着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爸爸和我很好呢,我们以后在一起的日子会很长。人家告诉我他以前跑得很快,那天我打量他时,真就发现他的腿特别的长。”
我们穿过丛林中的一大片开阔地。那里有一个坍塌的双面篱笆,是用沿篱笆砍倒的树木搭起来的。篱笆围着牧场,牧场上长着树苗和矮树,标志着这里又将恢复原来的外貌。一条废弃的,杂草丛生的小路,从篱笆的活动栏杆通向一间无人居住的小木屋,屋边有几株疏落的小树,树叶轻拂着围墙。
他突然从沉默中惊醒,又兴致勃勃地说,“这是薛家明住的地方,过一会我让你看小张超摔死的那个地方的树桩。那天,那匹马脱缰而逃,把他摔下来了。两个月后,张超的爸爸用一条很粗的铁链条把自己捆住也跳了水坝。等会儿我让你去看看那个水坝。那个树桩离这里不远了。就在附近,前面大约二十米处。小张超的胸部凸起一大块,象我的头这么大。他准是刚好跌在树桩上。”他停下车,在大车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在牧场上搜寻着,“就在那儿。”我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