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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鬼由心生(5)

翌日的清晨,博雅去见了晴明,一五一十地将昨天晚上与“满月”相会的情形描述给他听。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但是那个人令她痛苦。她说的那些话至今好像还萦绕在我的耳边。”博雅说道。

“哦,她是这样说的吗?”

“她说想到那个人,就睡不着也吃不下。想到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月亮,胸口就会难受……”

“哦,这是为情所困,看来她是喜欢上你了。”晴明站在庭院里的那棵樱花树下,一边欣赏着早发的几朵樱花,一边戏谑地对着博雅说道。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博雅不禁兴奋地提高了嗓音。

“是啊,被一个女人这样说没有反应才是奇怪的。”

“但是,这样美丽的人竟然会……你真的这么想?”

“那么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

“我还没问。”

“你连名字都没问啊?”

“是啊……”羞涩地垂下了头。

“真是个没头脑的人啊!”晴明笑了起来。

“你真的觉得她喜欢我?”博雅走到晴明身边,凑在他耳边认真地问道。

“嗯。”

“那么下次见面时,我该说什么呢?”

“唔,你可以约她去你的家里,如何啊?”

“喂!这种事我哪里做得出?”博雅大声地说道,却是转过身躯,偷偷地抿着嘴笑。

晴明走到外廊上坐了下来。蜜虫给他端来了食盒和酒,轻轻地对他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看他一定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所以让他早点觉醒才好吧。”晴明笑着斟满了一盅酒,送到唇边。“如果不管他的话,一定只会伤得更深而已。”

庭院的角落里有一只萱鼠向晴明跑了过来,像人一样的直立起来,并且说起人话来:“晴明大人,有客人来了。”

“哦?是怎么回事?”晴明依然散漫地看着樱花树下呆呆伫立的博雅。

“是宫中的藤原济时大人有事相求,他的仆从已经走到戾桥边了。”

“嗯,知道了。”晴明说着挥了挥衣袖,萱鼠转眼又跑开了。

“博雅,你在想什么呢?有人来了!”晴明的话打断了博雅的那副痴痴呆呆的状态。

博雅也走到外廊上坐下,捧起一盅酒来喝。

来访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藤原济时大人的家仆。他见了晴明和博雅,极为恭敬地双膝跪下行着礼。

“有什么事吗?”晴明没有说话,倒是博雅先问了。

“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济时大人快被折磨得发疯了。因此来拜托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来帮忙。”

“可怕的事情?”

“是被人下了诅咒。”

“诅咒?”博雅看了一眼那个家仆,突然想起来拜托晴明的这个济时大人正是住在二条大道的藤原济时。是一个爱好雅乐的大人,曾经从大唐带来过一支笛子,邀请博雅去他的府上吹奏。那支笛子的音色格外美好,但藤原济时大人不外借,博雅便在他的府上一连吹了七天七夜的笛子。正因为这一段以笛子而结缘的过往,因此两人有过一些交情。

“喂!晴明,拜托你帮忙过去看一下情况吧。”博雅忍不住开口了。

“是怎么样的诅咒?”晴明悠然地问道。

“济时大人被一个叫德子的女人给诅咒了。听崇山上的贵船神社里的清介大人说,这一个月多来这个女人一直在神社前用人偶诅咒济时大人。济时大人头痛欲裂,已经起不了床了。”

藤原济时的家仆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稻草做的人偶来,递给晴明。

那个人偶的头部插着一根约五寸长的铁钉子。身体里缠着一些头发,——应该是济时大人的头发。人偶的胸口贴着一张白布条,写着“藤原济时”的名字。

“贵船神社的清介大人说,那个叫德子的女人希望自己能变成厉鬼来复仇。于是每个晚上的丑时便去神社门口的一棵橡树上用铁钉敲人偶,因为她频繁地来神社很烦人,清介大人便和同伴们商量了,借口是龙神在梦中的旨意,让那女人在四十九天之后变成活鬼去复仇。……那个女人离开之后,清介大人去神社门口的橡树上看了一看,才发现她诅咒的是藤原济时大人,把他吓了一大跳,清介大人来访的时候,济时大人已经病倒了,白天的时候头痛欲裂,晚上一直睡不好,被梦魇缠身。”

仆人说完这些话,晴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个人偶。人偶本身并不具有诅咒的力量,但因为用了藤原济时大人的头发和贴身之物,并用了名字,便产生了强大的诅咒力量,难怪济时大人会头痛,——那是因为那根五寸长的铁钉夜夜被铁锤敲打着从人偶的头部刺穿过去。这该是多么深刻的仇恨呢!

“那个德子小姐是济时大人的什么人呢?”晴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藤原济时大人曾经爱过的一位女人。只是……时过境迁,大人如今已经不再爱她了,所以她发了疯地想要报仇。”

“哦,是这样。”晴明轻轻地笑了起来,戏谑般地对他说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他呢?”

“喂!晴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藤原济时大人忍受这样的折磨?”博雅义愤填膺地说道。

“人的性命是同样重要的。”晴明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那个女人的仇恨会因为她的心而变成活鬼,那么藤原济时大人就性命堪虞了。但如果去拯救藤原济时大人,那么那个女人的命肯定会保不住了。”

“这是为什么呢?”

“博雅,那女人是不惜一切也要变成鬼来复仇。如果活着达不到她的心愿,她会不惜一死的。对我而言,不管是济时大人的命或是德子小姐的命,都是同样的分量,没有必要去厚此薄彼。”

“你说得仿佛是很有道理。可是……德子小姐是迷失了心性才这样做的,如果你能让她明白道理的话,也就能救济时大人了呀。”

“不可能的,已经无法挽救了。那只鬼已经住到了德子小姐的心中,要消除那只鬼,只有先消除德子小姐本人。”

“可是她的心愿事关着济时大人的生死啊。所以晴明,拜托了!”博雅对着晴明鞠了一躬,那是对于曾经七天七夜在济时大人家吹笛子所结下的友谊的心意。

晴明微微地动容了,因为这个憨直的博雅对于他身边的人都抱有诚挚的心。

“如果德子小姐相信了神社的清介大人的谎话,要穿着红衣戴着铁圈去见她的心上人的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吧。我不知道她具体想做什么,不过,只要把她心中的鬼赶出来应该就可以了。”晴明说道。

“晴明!你肯去了吗?”博雅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嗯。总之,我们必须要先去济时大人的住处,你要让济时大人准备大量的茅草。”

“准备茅草?”博雅和家仆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要用茅草做成济时大人的人偶,让德子小姐看成是真的济时大人。……接下来,我们静观其变吧。”

“好。那我们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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