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华喜欢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从小就喜欢竹子。竹的清香，竹的秀美与挺拔，竹在生长过程中发出的“嘎嘎”生命交响曲，甚至竹群边散落的枯叶也似乎在赞美死亡的壮烈与美丽。离开家乡的日子，每每想起四川，梦境中总少不了散落在广阔农田里的茅草屋和簇簇竹林。
茶馆里，毛华刚坐下，还没点茶，曾芮就到了。
“HI，TIGER，真的要去成都工作啊？！”曾芮还是以毛华的网名称呼他TIGER，“你不是在北京有事儿干吗？春节前还听说你在跟《人民日报》合作搞什么名牌巡回展。”曾芮的语速很快，脸色看上去有些消沉，刚才打招呼时挂在脸上的勉强笑容停留不到一秒钟就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曾芮眼神中的惆怅来的这么快，毛华正视着曾芮，曾芮有意躲开了他。毛华有些兴致索然地说：“最近的文化传播项目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春节前搞的那个名牌巡回展我早就淡出了，把项目卖给朋友去运作，我只挣了万把块钱的策划费！”
曾芮眼露不解和不屑，问：“那怎么想起去做酒？”看得出，她对白酒这个行业并不喜欢。也难怪，在北京这样一个聚集着众多世界500强公司的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太多的职场发展机会，而白酒，对于她这样一个时尚的IT白领来说，的确不是一个让人感兴趣的行业。
“两个原因：第一是我爱喝酒，也喜欢酒这个行业。成功学上不是讲要成就一番事业，你必须先热爱它吗？第二，‘少学而博，壮行而单’。”毛华决定把他的忽悠工作先从大的方面说起。
“什么意思？什么‘少学而博，壮行而单’？”曾芮眨着疑惑的大眼睛。
毛华神秘一笑：“这也许是天意，一天我躺在床上看报，偶然在《北京晚报》的一篇杂文里看到了‘少学而博，壮行而单’，觉得这八个字对我有特别重要的借鉴意义。反思我自己，做生意这么七八年来，做了太多的行业，珠宝、字画、贸易、会展、广告、策划、酒类配送等等，结果在每一个行业都没有沉淀下来，在每一个行业积累的知识和经验都有限，也就都没有充分利用好‘积累和专注的价值’。
“实际上还是古人说得好：行行出状元。每个行业都有成功的也都有失败的，关键看你是否专注，是否有足够的行业经验积累，是否在专注和积累的同时有精彩的创新。
“说实话，我自信我不缺创新的能力。但是即便我有再好的创新，在这个知识爆炸技术更新速度日新月异的年代，也往往会由于在一个行业沉淀的时间太短、行业经验不足等原因，使自己创新点的有效性得不到保证，在一个行业里面在点上难有突破。如果自己不在行业内坚守下去，就很难长时间在一个行业形成经验的积累，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天天脑袋里有新项目创意，却时时没有可运作的项目’的尴尬局面。”
曾芮的眼中少了一些忧愁，看着侃侃而谈的毛华，显露出职业女性睿智的眼神，嘟嘴道：“怎么感觉在作报告啊，TIGER？不过，也是这个理儿。可你为什么非得去打工？自己选一个行业专注地做下去，你不也可能成功吗？”
毛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不是已经自己雇自己当老板好几年了吗？我总觉得有的人也许天生就能通过自己的悟性当上一个成功的老板。而更多的人则必须通过较长时间的实战和学习才能成为成功的老板，我应该属于后者。不容置疑，我的公司做不大肯定有公司管理方面的问题，也就是说我自己做生意的思路和管理方式肯定会有一定的问题。不瞒你说，自私地讲，我也想通过到大公司打工，学习大公司的管理。再说了，我又有那么多伟大的创意，也需要一个大平台来尽快实现我的价值。”
曾芮笑意盈盈，说：“哈哈！看来我们TIGER有时还是挺虚心的嘛！以前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刚愎自用、自信有余呢。别人都想当老板，你真的就不想再当老板了？”
毛华自嘲地说：“千万别以为我自信有余，不要忘了我本科学的是数学，对人对事包括对待我自己总体来说我都是非常客观的一个人。关于当老板的问题，当过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奇和新鲜感了，我目前的心态是不想当了。也许我会在高级职业经理人的职业生涯里走完我事业的终点。我分析过了，打工可能更适合我，因为我身上还是有一些惰性，账上有点钱了我就会放松自己，特别是在自己一单赚了几十万后的日子里。而打工注定了你生活在别人的促进、监督下，有利于自己对自己的管理，这样也许更有利于发挥我的潜力。”
曾芮大声笑道，笑声里充满着性感的诱惑：“恭喜你，TIGER，看来你骨子里面非常具有‘坐吃山空’的遗传基因！对吧？”曾芮给了毛华一个媚笑，继而脸色又浮上了一丝担忧，“现在谁还喝白酒啊？！我认识的人，基本上都喝啤酒、葡萄酒和洋酒。你不觉得你选择了一个夕阳产业吗？”
毛华知道要说服她，还要“下料”：“没有夕阳的产业，只有夕阳的企业。你说对吧？还是跟我一起出成都吧！”说完这句话，毛华感觉自己是在和曾芮谈判似的，这种感觉怪怪的。既然是谈判，就再讲究点谈判技巧吧！
曾芮神色中闪过忧伤。她说：“唉，也许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成都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嘛？还是北京最好。再说我想我父母是不会同意我去成都的。”
毛华故作一脸痛苦地说：“你要考虑你父母的感受是对的，我也要考虑我母亲的问题啊。再说了，我好像感觉在北京我的创意能力不如我在西南的时候那么好。这可能与这里的气候、风水有关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毛华强压自己心中的笑意，成功地没有笑出来。
曾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TIGER，你这样说就有点悬了吧？江郎才尽就不要怪北京呢！”
“反正这次我来北京前后也大半年了，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令自己满意的创意，——以前我在云南时经常都有。所以我们还是去成都好，家乡的山水对我可能具有灵性。”毛华笑眯眯地看着曾芮，不停地点头，似乎寄希望于通过自己频繁的点头能对曾芮产生行为引领的作用。
曾芮抿嘴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毛华说：“说来听听，你们老家的山水如何滋润了你创意的灵性？你认为你最得意的策划是什么？”
“不告诉你，反正都是坐吃山空、江郎才尽的主了。”毛华有意提高了语气。
“嗯嗯，说嘛！学生想听，”曾芮突然起身给毛华到水，“来，给老师把茶续上，这个态度总可以了吧？”
“还不错。实际上在我心里，觉得最有水平的策划是一位重要人物逝世时我做的一件事。”毛华用手摸着自己光亮的脑门，侧头看着曾芮。
“重要人物逝世关你什么事儿啊？”曾芮眼睛发光，困惑地问。
毛华难以抑制住内心的兴奋，高兴地娓娓道出——
原来是这样的，1997年2月19日，毛华到贵州出差，宾馆电视里的哀乐声告诉他邓小平去世了。由于新闻是滚动播出，好像是在毛华听到第二遍哀乐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宣传他昆明公司的点子，他决定在昆明市中心的东风广场悬挂一巨幅的悼念标语落款是他昆明公司的名字。
“要知道，昆明东风广场位于市中心，紧靠路边的阶梯上有经常挂政府标语的现成钢架。三天前毛华离开昆明时正好看了看这个钢架，上面没有标语。
毛华记得那位重要人物去世的新闻是上午9点左右首播的，不到10点，在沉痛的哀乐声中他给自己昆明的公司打了电话，要求马上制作并悬挂哀悼标语。当时毛华公司的执行力还很强，去现场量完尺寸后马上安排制作，不到下午四点就通知他说挂出来了。35米高、100米长的巨幅标语，制作费花了6500元。当时毛华心里一阵狂喜，因为这样一来自己的公司在昆明的知名度肯定响亮了，还粗略地估计了这幅标语的广告价值至少值五十万元以上。要知道，昆明东风广场可是真正的市中心，每天的人流量巨大。这个广告位无疑是昆明最好的广告位，以前从来没有发布过任何商业广告，条幅的内容又和当时的天下第一大事结合在一起，人们不看不注意都不行！
“晚饭时公司来电话，说有人要求把标语取下来。毛华当时也挺奇怪，就问是谁，公司说是市政府的。毛华又问公司的人，他们带警察了吗？公司的人说没有。毛华就让公司的人以“老板不在昆明，去外地出差联系不上，我们不敢往下取”为由，暂时不动。
说到这，毛华有意停顿了下来，面露些许得意的神情看着曾芮姣好的面容。
曾芮急切地想知道答案：“结果呢？”
看着曾芮充满渴望的眼神，毛华觉得无比享受，惬意地说：“结果是条幅挂上去后我接到不下20个朋友的电话，说看到我们的巨幅条幅了，感觉创意和效果奇好。我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可是，晚上9点左右公司就给我发短信，说条幅已经撤了。后来我才知道，可能是我们的反应速度太快，当时的昆明市政府还没有接到上级有关如何组织群众悼念那位重要人物的通知，在没有上级通知的情况下昆明市有关部门就只能以‘稳定大于一切’为原则，要求我们取下巨幅悼念条幅。
“后来市委秘书处还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的回答很简单，‘我的老领导的父亲去世了，我表达悼念之情应该是可以的吧？’此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曾芮夸张地张大嘴：“哇，太有创意了！”
毛华趁机说道：“是不是爱我多一点了？”
“呸！”曾芮撇嘴一笑，眼神里尽显妩媚。
“请控制好你的唾沫，我还要喝茶呢！走，我请你吃饭。”毛华高声叫道。
“还是我请你吧，TIGER。”曾芮站起身来，她用力地揉了揉眼，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太失望，“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去成都，我父母肯定不会让我去成都的，我也不喜欢那个地方，挺潮湿的；你也已经很长时间不打工了，唉！也不知道你这个营销顾问能顾问到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