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小二似乎真的走了……
秦瑶走进大堂的时候,客人们都尚未起来,堂中只有李婶一人在擦桌子,唰唰的声音显得整个客栈清静无比。
“早安,李婶,今个儿怎么是你?殿小二呢?”秦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
“早呀,掌柜的,小二昨天夜里匆匆忙忙地拜托了你李叔与我便出去了,至今仍未回来,也不知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李婶回答。
“是么……”秦瑶心不在焉地翻开账册,目光却飘向了门外,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却又隐隐地夹着几分失望。走了也好,至少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但是,这家伙还真的可恨,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搅乱了她的平静的生活,却一声不吭地又离开了,尽管没有留下什么烂摊子,可这么一来活儿岂不又落回她与李叔李婶头上了么?偏偏挑的是客人多的时期……
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这些天也只拨了拨算盘,许久没有干活了,也不知这手脚还利索不利索,所幸今日大部分客人都要外出办事,留在栈中的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路过打尖的客人,李叔李婶也照顾得过来,若是在前几天……她打了一个冷战,实在不敢想象。然而算算日子,今天已是二十八,出门在外的人也该回去了,这客栈的生意接下来怕是要淡了,她琢磨了一下,干脆,待明后两天住在栈里的客人也退了房,便把客栈关了,到年后再作打算,忙活了一整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哟,掌柜的,今个儿早上为何这般清静了,那个俊俏的小二哥呢?该不会客人还没走,他却先我们一步回家过年了吧?”几个客人自楼梯上走了下来,说话的正是昨日那个喝酒的客人,而在他身后跟着八字胡以及他那个几乎隐形的仆人。
“让客官见笑了,那般聒噪长舌的店小二,不要也罢,今早儿我将他辞退了。”秦瑶道,态度尚可,只是给人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怕是经过了昨天那一茬,不大愿意与这些人叨唠。
喝酒的客人啧啧摇头:“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俊的小二哥,只怕日后再也找不着第二个了,不过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要为自己着想也无可厚非。只可惜了小二哥,虽然与他相处了不过三几天,但我觉得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秦瑶默然,没想到竟有客人替那家伙说话。
那客人拿了几个馒头便出去了,八字胡倒是没有说话,眼珠子看着秦瑶暧昧地转了一圈,便坐下安静地用早膳,没多久也出去了。
天气甚好,而堂中又暂时无事,秦瑶便思索着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把该洗的衣物都洗了,而一些不能洗的东西也搬到了后院里晒着,这般折腾着,待收拾完毕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日正当空,江风缓缓,柳枝轻轻地摇摆着,而流水静静淌过,就像在安抚着人心,柳江就是有那样的魅力,哪怕你只是站在她的岸边,亦能感觉得到她给予的安定与祥和,所以她当年才会选择留在柳江城,只为了拥有这一份平静。
下午相安无事,有几位客人回来后退了房,客栈一下子冷清了许多,直到傍晚时分才热闹了些。殿小二还是没有出现,秦瑶在柜台处认真地算着账,模样看起来与平日无二,倒是李婶不停地叨唠:“掌柜的,您看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小二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秦瑶微微一笑,啪嗒啪嗒地又拨了两下算盘,镇定地说道:“安心吧,以他的身手,估计出不了什么意外,若说在这小客栈呆不下去离开了倒还有几分可信。”
李婶点点头,但很快地又摇了摇:“小二确是会些拳脚功夫,但想想,他来的那天不正是受了重伤么?万一遇上了仇家……”
“李婶。”秦瑶突然打断了她,脸色微愠:“客人还在,小二的事晚些再说吧。”
“呃……也只能这样了。”李婶像是被她的怒气震住了,愣了片刻,怏怏地步入了内堂。秦瑶看着她的背影,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不自觉地又看向了门外,再无心思拨弄算盘。
夜愈来愈深,打尖的客人离开了,一些客人回了房,大堂中只余几人,三人一桌两人一台地凑在一起喝酒闲聊。忽地,一阵酒气自门外飘了进来,正好扑到了秦瑶脸上,她皱着眉扇了扇,不悦地看向来人。
只见八字胡醉醺醺地在自家仆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脸色通红,却仍叫嚷着:“我没醉,我没醉……”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秦瑶还是走出了柜台:“这位客官怕是喝多了,我让厨房煮些解酒汤来。”
八字胡的仆人点了点头,扶着自家的主子继续往里走,秦瑶亦转身走向内堂,岂料不及两步手竟被人给拉住了,尚未回过神,一具满身酒气的躯体便欺了上来,逼得她不断后退,最后抵在了柜台上,那人的酒气直接呼到了秦瑶的脸上,叫她感到一阵恶心。
“客官,请自重!”秦瑶看着八字胡近在咫尺的面孔,严辞厉色道。
“自重?呃……掌柜娘子好生矜持……但你与小二哥那事早已人尽皆知了,这般风流的小寡妇竟说出自重这样的话,叫人听去了……岂不可笑?呃……不过……小娘子若是欲拒还迎,爷我倒是欢喜啊……左右,那小二哥也走了,你不如就从了我吧,当我的第七房小妾,从此衣食无忧,总比整日抛头露面的好……呃……”八字胡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轻薄着秦瑶,一只魔爪已经搂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也正欲上下其手。
秦瑶倒还沉着,但哪容得别人这般非礼自己,她怒瞪着他,手缓缓地伸向了柜台上的算盘,而栈中的其他客人不知是惊呆了还是胆小怕事又或纯粹等着看好戏,竟无人出手相救。二楼上的李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大叫不好,匆匆地欲下楼去寻李叔帮忙,却被一个突然窜进来的黑影止住了脚步。
黑影进来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八字胡的手,只听他低沉而冰冷地说道:“喂喂!趁我不在,想对我的女人做什么?”那声音,那容貌,那装束,不是失踪了一整天的殿小二是谁?李婶呼地松了一口气,秦瑶迟疑了片刻亦放下了手中的算盘。然而,那醉酒的八字胡却不愿意就此罢休。
“哟,这不是小二哥么……怎么又回来了,莫非对自己的骈头恋恋不舍?我说小二哥啊……这些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你就别惦记着了,干脆让给爷儿我吧……爷儿我欢喜了,兴许还能安排你一个好差事……呃……”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殿小二怒了,眼中聚拢了浓浓的冰寒彻骨的杀气,天知道他此刻有多想把眼前这个男人给剁了,管他是真醉还是假疯,敢染指秦瑶的都不可饶恕!他满脸肃杀,目光又冷了几分,抓住八字胡的手往后一掰,成功地让秦瑶脱离了魔爪,继而长腿一扫,一脚将八字胡踹出了客栈,动作精准无比,仿如行云流水。
他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飞出了客栈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八字胡,一词一句咬字清晰道:“掌柜,是本店小二的,谁要是敢打歪主意,老子灭了他!”
大堂里的客人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殿小二,纷纷猜测,这真的只是一个店小二?那厢,八字胡这么一滚,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倒是醒了几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指着客栈的大门破口大骂:“你们这黑店!竟敢殴打客人,爷儿报官去!”
“你这人渣,还恶人先告状,报官是吧,我看你是想到牢里去过年了。”殿小二再次摩拳擦掌。
八字胡见状,急忙命令仆人回房搬出行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栈中的客人也回过了神,有人鼓掌道:“小二哥,好样的!”
殿小二谦虚地笑了起来,回头拱手作揖:“过奖,过奖。”又邀赏似的看向秦瑶,神采飞扬,可谓春风得意。
孰料秦瑶只轻轻瞥了他一眼:“殿小二,你今天似乎擅离职守了。”
殿小二俊脸一僵,缓缓地低下了头:“是,掌柜的,小二知错了……跳柳江是吧,咱一会儿便去。”他耷拉着脑袋,仿佛已经预知了秦瑶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秦瑶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看在方才那一脚踢得漂亮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她嗅了嗅身上衣服的味道,恶心地掩住了口鼻,侧身便向二楼走去,大概是想回房换身衣服。
殿小二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
“掌柜的……”他激动万分地向她飞奔过去,作势要拥她入怀。
只可惜……
“滚!”秦瑶面无表情地避了过去,并送了他一个令人心碎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