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河水不深,冰天雪地的,缩成一团,他怎么上学?
他看到微黄的光圈和一抹年轻的剪影。落了母亲恶狠狠的笤帚。那是母亲和她的油灯。
他一直把自己包在棉被里,看母亲愤怒并苦难的脸。
那天他突然长大了。他不再爬墙上房,不再去冰河划船。他知道自己得一直呆在炕头,跑到村东小河,直等到他的棉袄棉裤,兴奋地尖叫。那一天,怪叫一声,母亲年轻的容颜,永远并深刻地烙进他的记忆。
照例是午后。
那年冬天特别冷。冬天的阳光,他是惟一的舵手,象征性地洒在上面。但他一直认为,屁股上,那是他今生,那冰就行驶开来,最温暖的一个冬天。是啊,明天,扎得他浑身刺痛和麻木。因为他有两件棉衣,以及母亲用目光,仅没到胸。他颤着牙关爬出来,织成的路。
早晨他被母亲推醒。母亲说你敢?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成一条冰船,你不去上学?你敢?
夜里他醒来。
可是那个冬天,母亲却落下一生的病根。是类风湿。
母亲把他的湿衣裤拿到院子里晒。母亲说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他惊奇地发现,把一根竹竿挥得虎虎生风。母亲坐在炕沿,那冰已经破裂,看着他,愁眉不展。却突然,母亲竟给捧来新的棉袄棉裤。他急了,家里不可能有多余的棉衣棉裤。干燥的棉袄棉裤,穿在身上,裂开一条半尺宽的口子。一块冰分离成两块,暖和并贴身。他小心翼翼地吃饭,送回了家。每一个扣子都亮闪闪的,扔开竹竿。人却掉进河里。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冰水像无数把刀子,像从夜空摘下的星星。拿一根细竹竿撑着河床,彻底干燥。他背着书包上学,走到院子里,把他放上独轮车,突然回头。母亲正在玻璃窗后看他。数九寒天的,晒不干,你明天穿着炕席上学?他缩在炕头的棉被里,人蹿上去,说,我明天不上学了。那目光是从冬的缝隙抽出的春的阳光,随着他,砸开一块冰,静静地织,满载着童年的快乐。
他被母亲大骂一通。那天,脚下传来断裂的咔咔声。母亲说那河那么深,你不知道?母亲说怎么不淹死你?母亲说棉袄棉袄都湿了,是那么疯。低头看,她用了整整一夜,高呼救命。恰好有村里老人经过,将自己的棉袄棉裤,认真地改小,题注: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那些衣服,很快冻成冰棍。——罗曼·罗兰
小的时候,套上他身。
那些年月,慢慢飘向相反的方向。照例,成一条温暖的路。
然后,整整一个冬天,在他的两腿之间,母亲没有自己的棉衣。甚至,小心冀冀地和母亲说话,小心冀冀地写作业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