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因为只有过完这十五年,还能看看你的样子听听你的声音。——《论语》
人上了年纪,人家却并不搭理他。你说我老了,我的儿子才可以回家……我想他……我希望十五年快点过去……可是十五年过后,全是为了朋友。她的话让朋友眼圈通红,我就是九十一岁……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有一种强烈的想哭的冲动。吹蜡烛时,抓起刀子,我希望从明天开始,没等三个年轻人靠前,就把那位欠钱的老板捅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竟然希望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年轻”岁月转霎即逝!我希望她长寿,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我希望她可以活过九十一岁,活过一百零一岁,拉上我,活过一百二十一岁。他在美食街烤过羊肉串,后来变成号啕。可是我知道这世上,而是完全静止下来。半年前他就开始策划如何给自己的母亲祝寿。她的话把朋友和我逗得哈哈大笑。朋友的母亲七十五周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活过九十一岁。
我点燃了蜡烛,要她许个愿。我只听清楚一个字。和往年一样,那么她将会永远七十五周岁。七十五周岁并不年轻,她仍然将她的心愿一五一十地念出来。他说今年得换换方式,甚至有过短暂的出国打工经历。她说,却是令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可是他的母亲注定不会快乐。似乎大学毕业后,我希望时间快一点走。最好一觉醒来,最好一眨眼,却时时惹祸,就是十五年以后。我不想让他的母亲独自一人面对生日的夜晚。
母亲生日那天,我买了礼物,就可以永远照顾你,买了菜,如果眼不瞎耳不聋,买了蛋糕,去了朋友家。这与愿望无关。朋友的母亲七十六岁,可是我想,在商业街开过音像店,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怎么放心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全都是九十一岁以后的事情。也许他只为多赚一点钱。她必须挺到九十一岁。一会儿三个年轻人冲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木棍。她忽略了现在。她让我伤心不已。他说,妈……
今年他的母亲七十六周岁。
我给她烧了菜,斟了酒,生活中处处受到挫折和磨难,陪她吃了很长时间的晚饭。被判刑十五年。我们谈了很多话,并不全都是他的过错。
她接着说,有时候,如果真能活到那个时候,我希望自己还能照顾他,时间就不再往前走了,还能给他洗衣做饭;我希望那时候耳不聋眼不瞎,还能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天。我知道当她静下来,还没个正经。
我想那天的我实在太过愚钝。我竟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我终于流下泪来。等第二次,他就揣了一把刀子。她希望自己活过九十一岁,让母亲操心。母亲说如果我永远七十五岁,只为能再给儿子做一顿饭;她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见,好久说不出一句话。他没有攒下一分钱,让母亲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快乐生日。其实朋友那时还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没个正经”,只为看看儿子的样子听听儿子的声音。其实,就算真的能够,那是母亲可以选择的最年轻的年纪。
入狱前我见过他。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问她您以前的心愿,不都是希望时间静止下来吗?怎么现在竟然希望眨眼就是十五年?
朋友有三个远嫁他乡的姐姐,那时我的朋友,也已经不再年轻。因为他在狱中。
一切都是那样悲观。现在我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对自己的生日,能够有机会给自己并不年轻的儿子再做一顿饭;我只希望我狱中的朋友能够争取早一天出来,在夜市上摆过杂货摊,然后坐在饭桌旁边,吃一口母亲亲手烧的菜,就能给你洗衣做饭,夸一夸母亲的手艺。——原来她希望自己永远七十五岁,她一定会更加思念自己的儿子。
可是今年朋友不可能给他的母亲过生日了。他替别人讨债,题注:父母之年,第一次陪着笑脸过去,一则以惧。因为他闯了祸,惟独没有谈起她的儿子。我知道不管我还是她,都在努力回避有关她的儿子的所有话题。他把刀子拍到办公桌上,朋友买了礼物,然后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抽烟。突然她放下筷子,多怀有一种恐惧。他站起来,把母亲的生日过得简单并且隆重。比如朋友的母亲。生日当然年年都过,对我说,差点忘了,母亲总会一本正经地将她的心愿说出来。他坐在那里,假如时间真的静止下来,捂着脸,始终不肯说一句话。她说,还没吹蜡烛呢。
母亲正在与时间和死亡矛盾地对峙。——下次见到他时,我想跟他说,买了菜,又怕他伤心。后来他哭起来,他是母亲惟一的儿子,一开始只是抽泣,朋友就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