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后,紫竹林中,一条青色蟒蛇蜿蜒在地面上,少了几分凶狠,多了几分温顺,它脑袋前方正站立着两个人。
这一个是之前的接引人白纱女子柳映雪,另一个一身青灰色道袍,头发花白,瘦骨伶仃,一副鹤骨仙风的模样。
柳映雪蹲在地面,用如葱般的手指安抚着蛇头,瞟了一眼断掉一截的蛇尾处,柔声道:“无忧师伯,青蟒是自己咬断了蛇尾。”
无忧真人负手而立,沉默半晌,低声道:“尾巴是它自食其果,可那几处刀伤……”
“青蟒修行百年,一般兵器伤不了半分,怕是因这少女刺伤了它,才将其惹怒,出手伤人。”柳映雪飘渺的声音分析着前因后果。
原本青蟒守护阵眼,来了人只负责将其驱赶。可今日,赤炎鸟连偷了两次宝珠,再加上驱赶叶青双之时,叶青双用匕首刺伤了它,它恼羞成怒之下便和叶青双较了真。莫不是叶青双自己逃掉,恐怕真的就被青蟒给吞了。
无忧真人负在身后的手拿到了前方,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小巧精致,就是胡文山送给叶青双的那把。
柳映雪缓慢起身,看向他手中的匕首,问道:“便是这匕首伤了青蟒么?”
无忧真人凝神看了匕首片刻,又用另一手手心灌满灵气,一阵白光忽明忽暗,在这匕首上方探了一探,许久方才道:“这匕首虽只是普通凡物,却经过高人之手灌入过灵气,如此才能伤了青蟒。”
至于这高人是谁,为何会同一个凡俗少女有过交集,他便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
柳映雪随后弯腰拾起地上的两个包袱,可能因为打的结有些松了,所以她才刚拿起来,就一堆东西散落到了地上,有衣裳、食物等等,其中也有一封赫然写着“无忧真人亲启”的信件。
见到这封信飘出包裹,最终躺在地上,柳映雪面容微微一怔,片刻后才道:“师伯,这包袱之中有一封给你的信。”
无忧真人也略有惊疑,一理衣袖伸出了手:“拿来一看!”
柳映雪急忙将信件拾起,端着拿到了无忧真人面前,双手奉上。
无忧真人拆了信,抽出里面满是文字的两页纸,便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眨眼之间便将信件阅完,一脸的恍然大悟。
柳映雪忙问:“敢问这是谁人所写?”
“莫离今,前些年刚从本门去了镜湖那位……”无忧真人抹了抹胡须,瞭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引荐一个少女来我派修习,似乎这少女还救过他一命,让本道多加照顾。恐怕伤了青蟒这匕首也是他送给这少女的吧。”
柳映雪绝美的脸上略有失色:“莫离今不是师伯的弟子么?”
无忧真人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如今他去了镜湖,身份尊高,便没有师徒之分,又何来弟子之说。”
柳映雪偷瞄了一眼无忧真人手里的信,随意的看了两行都是莫离今问候的话,她浅浅一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看来莫师弟从未忘了师伯您的恩情。”
“也罢,这叶青双可是伤了青蟒那个?”无忧真人虽心里喜悦,却并未显露在外。
在信里有提及叶青双的名字,信又是得意弟子所写,无忧真人自然多了两分留意。
柳映雪回想了下,她带人去登记的时候,确实是后来的那个少女登记了自己名叫叶青双。
“不错,正是叶青双。“柳映雪肯定回答。
无忧真人走了两步,神色越发不解:“那赤炎鸟也是她的?”
柳映雪却不敢肯定的回答:“这个便不确定了,和叶青双同路的还有个叫谢菲辞的少女……”
“哦?”无忧真人登时来了兴趣,回味无穷的笑了笑,“这倒有趣,据我所知,近年来得到过赤炎鸟这等珍稀灵种之人,唯有我派谢半云谢师弟。后来,谢师弟将赤炎鸟赠予了俗世家族的后辈,恐怕,便是说的此人了。”
无忧真人一点,柳映雪便猜了出来,脸色惊讶万分:“无忧师伯是说,这个谢菲辞是我师父家中后辈?”
无忧真人只是笑,却没有明确的答复。
柳映雪能修到如今的地步,天分也不是盖的。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师父赠送赤炎鸟这等事,但是师父肯把灵物送出去,可见谢菲辞肯定是有不凡之处。
看来,大选之中,她要多多关注一下叶青双和谢菲辞这二人。
已到傍晚,另一边星栖苑内,声音嘈杂,一个十来岁的蓝衣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正追赶着一只全身火红的飞鸟。
“你这只臭鸟,竟敢偷吃本小爷的东西,你找死!给我站住!”蓝衣少年脸蛋白嫩,锦衣玉袍,估计是出身不凡,他怒气冲天,势要追到这可恶的红鸟,然后宰了炖了吃。
被追赶的小火嘴里一块糕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张口就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杀鸟啦,杀鸟啦……”
因为忘记了谢菲辞的房间在哪里,小火在院子里蒙头乱撞,一边大吵大闹,惹来了好多人开了门走到院子里看热闹。
“你们快看,那边有人欺负小鸟。”
大家来到院子里的都是成功走出了紫竹林的人,也都暂时安置在星栖苑内,大多十来岁,不知谁开了个头,后来便接二连三的指责铺天盖地。
“对啊,那小鸟太可怜了……”
“长得倒眉清目秀的,没想到人面兽心。”
“……”
蓝衣少年也是多多少少听见了那些人在讨论声,怒气愈发旺盛,他一挥剑就指着围观的那些人:“你们不要不分青空皂白的瞎说,明明是这只臭鸟突然冲进我房间里面,还偷吃我桌上的糕点,我哪里欺负它了!”
“偷你糕点又怎么了!你就穷得一点喂鸟的糕点都买不起了?你糕点多少钱!本小姐原原本本赔你便是!吝啬鬼!”
说话的人是听到吵闹声从房间里冲出来谢菲辞,她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热闹看了,不料一出来,看见是一个蓝衣少年拿着剑追着小火打,这还了得?
鸟是她的,她可以打,但别人是万万不能打的。
如此二话不说就冲到蓝衣少年面前与他对峙。
而对面的蓝衣少年一听她要赔银子,简直是火上浇油,两步跨到了谢菲辞面前:“你以为本小爷缺银子吗?这糕点是我娘亲亲手做的,你赔得起吗?”
谢菲辞要比这蓝衣的少年稍微矮上一截,却毫不示弱的昂着头:“怎么赔不起!你要金山银山本小姐都赔给你!”
“谁稀罕你的金山银山!我看你还是好好管好你的鸟,免得只知道到处偷东西!哼!”
蓝衣少年名叫周子维,他自是家境优越,一向也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此刻又怎会被一个女孩子压了气焰,当即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谢菲辞是谢家嫡出,一向备受恩宠,论打架不输打架,论吵架也不输吵架,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不是她的对手,面前这个人又怎能赢得过她?
“我的鸟,我爱怎么管怎么管,用不着你来费心。”谢菲辞嗓门颇高,说完招手把小火唤到了肩膀上,然后悄声补了一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鸟吧!”
她故意声音放得极低,不知道其他人听见没有,不过周子维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周子维登时气得指着谢菲辞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无言可对。
无耻,这少女看似清秀可爱,可还真够无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叶青双后面跟着走来,刚好就听到了谢菲辞骂的这一句“管好你自己的鸟”,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在春香楼这种烟花之地,是什么话都听过的,自然是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在场的有些懵懂少年少女或许不懂,又或许因为声音小没听见,但若是听见了,就会看了谢菲辞的笑话了。
“菲辞,别闹大了。”叶青双忍着笑意,连忙拉着谢菲辞的衣袖,硬生生的把她从人群里面拽了出来,匆忙走回房间关了房门。
谢菲辞气没撒完,硬是不服:“青双!你拉我回来干嘛!那个包子脸太可恶了,竟然拿着把剑追小火!看吧,小火毛都被他斩断了几根!”她说着就翻着小火的皮毛,不过还好小火没有伤口,不然估计今天那个周子维吃不了兜着走了。
叶青双想笑,但是觉得现在这个场合必须要严肃一点,只好憋着。
今日她算是对这个嚣张的大小姐重新认识了一回。
叶青双叹了口气,拉谢菲辞坐到凳子上,劝道:“菲辞,此事因小火而起,若是闹到了浮生门人那里,吃亏的肯定是你,说不定还要把小火给扔出去,你大选的事情也会受到影响。”
叶青双这么一说,倒是吓了谢菲辞一跳,她冷静了好一会儿,想来叶青双说的也对,刚才她确实太冲动了,闹大了确实不太好办。
不过想到那个可恨的包子脸,她又忍不住憋气。
好吧,她谢菲辞记住这个人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得意的该是小火了,它站在屋中桌子上,愉快的哼着难听之极的小曲儿。
叶青双看小火还这般悠闲自在,果断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小火这么嚣张,完全是因为谢菲辞嚣张,小火这么爱闹事,完全是因为谢菲辞护短!
突然,叶青双对刚才门外那个蓝衣少年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同情,看来他还真是被冤枉的很彻底,明明是他被偷了东西,却弄得跟自己不是人似的。
另一边,门外院子里,谢菲辞倒是骂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周子维脸红得跟烂柿子似的,还要受着围观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简直颜面扫地了!让他以后再怎么见人!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周子维怒火冲天,挥着剑胡乱一扫。
“真是没气度,竟然和一个女孩子计较。”不知谁又鄙视了周子维一句。
围观的人这才看完了热闹纷纷散去,只有一个穿着裹身红衣的少女还站在那里,幽幽的看着周子维。
他兀自收了剑,凶巴巴的瞪了那红衣少女一眼:“还没看够?”
那少女不搭话,只是木讷的站着,周子维便也不多说,冷哼一声,气冲冲的跑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