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杉亦回宿舍时已是21:15分,一天紧张而忙碌的学习,虽然觉得很累,但是因此而产生的充实感是其他任何都无法比拟的。
进门,格格不入的压抑感袭上来,似乎与宿舍里的人素不相识。小欣在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话题,总之嗲声嗲气的样子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剩下两个,一个在玩炫舞,视线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手指似钢琴家在弹奏《野蜂飞舞》般娴熟地去触击键盘。另外一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大家一副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样子。徐杉亦呆呆地看着大家,刚说出口的“我回来了”在半空中没有灵魂地飘荡,游走。她把僵直地停在半空中想跟大家打招呼的右手放了下来,转身用左手去关好门。
电脑公放的声音太大,认真地在打电话所以没有听见吧,徐杉亦思忖着。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今天才出现,大一大二时,徐杉亦就比其他三个人要忙,尤其是大一,一个无名小卒,经常被学长学姐呼来唤去。
——诶,徐杉亦,下次开会记得把活动方案带来。
——去给这次来帮忙的人一人买一瓶矿泉水。
——帮我带下课嘛,我男朋友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我总不能让他一直等,对吧。你最好了,徐杉亦,就一节课,你还可以多学点知识嘛。
——徐杉亦,你单独留一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说明。
徐杉亦,徐杉亦......满脑子的呼唤声,感觉脑子快要爆炸了。徐杉亦开始后悔,大二退出,自己在学生会算是白忙活了。如果把这些时间都用来和我的舍友相处,那大家会不会亲如姐妹呢?算了吧,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以自己为中心,谁还会在意别人?况且未来走的是不一样的道路。虽然每天日出日落,但是站在不同的高度,会看到的不同的天色吧。
“唉。”徐杉亦叹了一口气。坐在座位上盯着墙壁发呆。
她不是喜欢学习的那种学生,但是如果学习能让自己暂时忘掉浮世,那还是很乐意去做的。只是稍有一放松,就又开始胡思乱想。
徐杉亦翻出书架上的信纸,伏在书桌上工工整整地开始写信。
给不知名的你:
请原谅我这样冒昧地写信给你,我已无法克制自己,真的很抱歉。
你看到这封信一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你根本就不认识我啊,没关系,因为我也还不认识你,但是我却坚持要写信给你,你大概是要把我想成是怪人了吧。请把信看完,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暖暖的下午,和你爱的人走在羊肠小道上。夕阳的余晖缓缓地射过来,给他的侧脸打上一层光晕。于是信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可是直到看见他眉宇间的忧虑,才知道幸福还未敲开自己的门。
其实这就是一个男生向我第一次提及你时的画面,我也是因为他才知道你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是怎么认识他的。
徐杉亦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黑色水笔重重地将“三”字划去,改成“四”。她忘了景言和自己说起这个D市的女孩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岁月匆匆,就让时间在心上再添一道泪痕吧,她要自己铭记时光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下的细细密密地铺开的心路。
她继续写: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是怎么认识他的。我和他是在学校报告厅里认识的,因为他坐了我的位置,当时还想大骂他一顿,没想到后来大家做了朋友。他就像是一颗开心果,总是在最失落的时候能鼓起我对生活的勇气。又觉得他是一剂感冒药,虽然不能治百病,但是身边少不了他。
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样的印象呢?应该会比较害羞一些吧,毕竟他在朋友面前会放得开一些。这就是我鼓励他要勇敢的原因。他总是把自己的情感埋藏得很深很深,既渴望,又怯懦,最终不知所措。
我鼓励他试着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大胆地去爱。不过我也忘了是怎么去鼓励他的,明明就是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却把它做得很好,他一定记得比我还清楚。
他第一次向我提及你之后,我还胆战心惊,害怕是不是被他发现我喜欢他了?所以他故意用这一招来对付我。后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是感情迟钝,反应缓慢的家伙。我大可以不用那么小心谨慎,悄悄地爱恋,因为他就只是把我当朋友啊,况且他也没有察觉什么。倒是他自己,一个人深陷苦恼中。
就在刚刚过去的暑假,你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他兴奋到开学见我的第一面就跟我说这事,以至于他为了完成去D市的向你告白的大计划而放了我鸽子。哈哈。他的样子一定很帅气吧。O(∩_∩)O
徐杉亦在这一段的结尾画了一个萌物做笑脸表情的简图。看这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轻松愉悦的气氛,可是她心里是在暗暗地伤心。他表白了,可是女主角不是我。
写字时感觉眼前有重重的黑影,徐杉亦这才意识到没有开台灯,自己一直在想心事,根本就没有空做别的事。“啪”一声,台灯开了,清楚地看见灰尘在无数呈放射状投出的光线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整个小空间被打亮了,墙上被这个女生精心布置过了,原本白墙上被以前住宿的学生贴满了明星海报和各种可爱的不干胶,撕下来时墙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徐杉亦买了卡其色简约图案的壁纸,重新贴上。后来她把世宇伦送她的照片,用麻绳和木头夹固定在墙上,现在看起来像一面记忆墙,很温馨。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教科书和笔记本还有收纳盒。桌面上放的是台灯,笔筒,茶杯和木头底座松树形状的便利贴夹。徐杉亦调节了一下台灯光线照射的位置,心事重重地落笔:
你说要给你时间考虑,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得到你肯定的回答。瞎聊了这么多,现在才是我说的关键。我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伤心绝望的人了。但是如果是不好的答案,我作为他的朋友,会尽力安慰他,我愿意陪着他。
当然我的这一番话并不影响你做出选择,毕竟,这是你和他的事。
徐杉亦不知道该如何署名,景言的头号好朋友?Miss H?她盯着信纸半天,又开始责怪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居然会想到要给景言喜欢的人写信,那是景言喜欢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都统统从我的世界里走开。
隽秀的字迹在信纸上整齐地排开,静静地诉说这个女孩的心事。突然,如被狂风掀起巨浪般,平整的信纸被揉成一团,迅速地丢进了垃圾桶。与此同时,手机里所有关于那个男孩的通话记录,短信一律被删了。那被扭曲了的少女的心啊,就要被一层一层的尘埃落下往事的证明。
徐杉亦开始落泪,没有一丝声息,宛如缓缓流淌的两条溪流,静默地躺在乡间的田野。
那刚被尘封的心事,一遇到微弱的火苗就燃了起来。它是这么强烈地渴望存在:如果有人愿意与我共度余生,我不要他英俊潇洒,也不要他拥有豪宅名车。我只要他为我流一滴泪。眼泪才是情人最好的信物,证明爱我。就如此时,我的心是如此的绞痛,单为一个人——景言。
[二]
内心的波澜壮阔之后,一切回到风平浪静。学校的活动处于淡季,学生会的偶尔拉来两个小赞助,不是在阶梯教室举办创业经验谈讲座,就是超市门口的饮料促销。教学楼大道旁的宣传栏里的展板还是上学期校园文化节的主题。被号称“H大第一美男”的桃色新闻,数量也渐趋减少。奇怪,众人像约定好了一样,非要给这个失恋的小女生营造一个舒心安静地氛围。
徐杉亦在宿舍认认真真地整理笔记,搜索资料,开始构思两千字的小论文怎么写。在她删掉手机里景言的通话记录和短信的第二天,也就是决心真正忘记景言的第一天,她把墙上的照片都从夹子上取下来,放在印花纸袋里,塞进了平时一直上锁的抽屉。现在贴在墙上的,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是这个学期的课程表,备忘录,几张便利贴和用硬卡纸做成的名言——“Don’t ever let somebody tell you can’t do something. You got a dream, you gotta protect it!”——女孩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里的一句话。现在看来,倔强这个词用来形容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舍友大概出去约会,逛街了,所以徐杉亦今天一个人在宿舍。比起呆在宿舍里要在忍受莫名其妙的噪音下学习,她会选择图书馆或是自修室。但是此刻,她更青睐独处。独处是一种享受,害怕寂寞的人不觉得。它宛如角落里的一张蜘蛛网,有洁癖的人非但要立马把它清除,还准备翻箱倒柜大扫除,以免有下例。而极少有人欣赏它美丽与规则,丝与丝之间交错纵横绵密,似乎有诉说不完的情结和离不开的思绪。徐杉亦正式这极少数之一。
因为久坐腰板有些僵硬,肩膀酸痛,徐杉亦伸了个懒腰,下楼想去小店买盒酸奶消遣一下。“也只有学校的‘小影院’每周还更新影讯吧。”她站在宿舍楼下的宣传板前嘀咕着。“去看的也多半是情侣,电影狂热者,唉,没意思。我就不去瞎凑什么热闹了。”
“你想去看电影啊?”与此同时,徐杉亦感到脖子被说话的这个人狠狠地勾住,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还手,心想着谁这么野蛮,回头一看,是安思媛,徐杉亦这才放下戒备的心,说:“没有啊,我就看看。学校里还有这么一块地方提醒我时间还在流逝。”
“说得这么矫情,装文艺女青年啊?别看了别看了。”说着,安思媛拉着徐杉亦走出了宿舍大楼,“徐杉亦,那你出来准备去干嘛?”
徐杉亦玩弄手上的钥匙圈:“去小店买酸奶。”
“买什么酸奶,走,我们一起去操场跑几圈。”
徐杉亦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不行啦。你穿的是运动裤跑鞋,你看我穿的,不行啦。”
黑色元宝领米白色上衣,绀蓝色波点裙裤和小皮鞋。简单,稳重,又不失乖巧的风格。
就在推推搡搡之中,徐杉亦已经被安思媛带到了操场,两人并排跑了三圈,徐杉亦直喘气,“我想......歇会儿,跑......不动了。”
安思媛大笑:“你体育课的长跑都是怎么过的?才跑了三圈而已,一圈四百米,也只有一千二。况且我们跑得不快。别告诉我你体育考试都是找人代考的。”
徐杉亦气喘吁吁:“体育......考试......不一样......跑最后一名也没关系。我......只要及格就行了。靠其他项目......的分数拉一拉......总评我也能得‘良’。”
“看你那样子就知道平时也不锻炼,行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瓶水。”
徐杉亦一个人倚在足球门的铁柱上,忽然一阵大风,她感到很惬意,可是球网像发了疯似的在风中怒吼。操场上散步的情侣拥抱得更紧了,那些动人的情话,飘在空中久久不愿离去。草地上扎堆的背影像栖息的归雀。树影婆娑,人影幢幢。好在大家互不相识,徐杉亦放下了一丝顾虑。
安思媛买水过来了:“给。也不是非要拉你来跑步,没想到害你这么累。我是好久没有看到你,太兴奋了。”
“看到我兴奋也不用勾住我的脖子不放,你知不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要不是你我差点想发飙。”
“呵呵呵。”安思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次不会了。可是我们明明住在一幢宿舍楼,为什么不常遇见呢?”
“也是哦。可能我们专业不一样,课也常常错开吧。”
“可是我们已经住在这里第三年了诶!”
徐杉亦调皮地回答:“我们以前还没这么熟。会在一起讲悄悄话吗?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