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凡间,每次在遭遇岁崇的毒舌攻击后感觉暗无天日时,我都会很潇洒地一甩门要么奔去地府和苏耶一起兴风作浪,要么就下到人间折扇一开寻花问柳去也。
如果是前者的话,岁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我气消了也就乖乖回来了;而对于后者他是深恶痛绝并采取血腥手段镇压的,以至于有段时间人间的秦楼楚馆很萧条,大批美人失业改去种田。多少纨绔子弟泪洒青楼、恨意绵绵,其中也包括被罚在小黑屋里跪对三清老祖象默默两行老泪的我。
而今老娘从岁崇那土霸王手里得还自由身,自是想看美人就看美人,想摸美人就摸美人,想睡咳咳,这个尚待计划计划。
人间西荒看似仅是一道界碑相隔,然而等你跨出去时再回头茫茫原野、奇禽怪兽皆已不见踪影,远近皆是深深丛林。
我说,什么时候界碑又改到这地了,上次不是在某包子铺后门口的吗?打晕了看到突然出现的我惊叫不止的老板娘后,顺走了两热气腾腾的肉包,出门右转便是那城中最有名的戏园子。啧啧,那唱花旦的小生那腰肢哟,扭地比巴蜀那老蛇还来得婀娜妩媚,细眼儿轻轻袅袅地一挑一睇一嗔便勾去人的七分魂,另外三分留着擦擦口水。
说他妖孽不仅于此,更是他是迄今为止遭我调戏后还尚在人间可觅的,真是难能可贵、可歌可泣。
这打眼看去,这活不见人、死不见鬼的山野荒郊,我该往哪里走作为一名神仙、作为一名只会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神仙,我此时压力无比之大。若是往常,直接揪出当地的土地问了就是。可而今我是隐姓埋名溜到这人间的,自当一切以低调为准,切不能因着一时便利坏了我之大事和一世英名。
天色阴迷,黑压压的云团滚在山头。林间的荒风吹拂过来,撩着山间层岚迷障如水波般缓慢涌动,端得是一色烟靡两分氤氲。很朦胧很美妙,也让我很悲催地在山间转悠了一个时辰左右了。
周围皆是参天松干柏树,浓青枝叶笼在头上遮暗了天色,脚下是厚厚实实落了一层的黄叶,踩上去倒是松软绵适。我憋屈地蹲在一棵树前,郁闷地握着玄石匕首撬着地里的石头,顺便乱挠着树皮懊恼,为嘛所有的树都长地和一个爹娘生出来似的,我怒!
松树显然经不起我这般迫害,挺拔的树干猛地抖了一下,接而就和癫痫一样疯狂颤动起来。我说,原来它成精了啊。铺天盖地的针叶簌簌如雨一样地落了下来洒了我一身,直将我裹成了一个毛绒绒的松果。我眯起眼瞅着它一阵得瑟后,然后一树一人重新陷入了寂静对峙中。
我举起匕首,它的树枝轻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却还是很有骨气地挺直了腰杆子,表示不会因我的武力胁迫而屈服。我咧开嘴朝它笑了笑道:“刚好苏耶拍坏了我的紫檀小桌,这样子吧,瞧这材质也是有上百年了看着也过的去,主干就磨张桌子”
褐色的松树干一瞬僵硬地连一根松针都掉不下来了。
我用匕首背敲了敲树干,又转了两圈考究地打量了一番:“那些细枝末叶嘛,就留给泰逢生火起炉子吧,松枝清香想必煮出的糯米饭也是清甜的很。”
它继续保持如死般的静默,褐色的枝干悄悄弯下些许弧度。
我低头瞅了瞅盘结突出地面的树根,很爽利地拍了拍它道:“再用这百年树根雕个啥玩意送给老爹,今年再骗他几件宝贝,啊哈哈。”
整棵挺直的松树最终忧伤又挣扎地垂下了高昂的树冠,我摸摸它凹凸不平的粗糙树皮好心道:“原来你还不会说话啊。瞧你生的也挺高大,这样弯着确实劳累不舒服的紧。”它的树腰又试探着直了直,我笑眯眯道:“可也因你这般高,我若说话你听不清岂不是很糟?所以,你还是这么弯着吧,乖。“
“我也不想为难于你,毕竟看你也有几百年修为了,放心,我是个好人。”我善解人意道,它继续沉默地弯着腰却见一块树皮“喀嚓”裂开了,一滴透明液体流了出来。我当没看见,环顾了周围一遭,砸了下嘴笑意和蔼道:“你既生在此地数百年,想必对此地也熟的很,那就劳烦你给我指条下山的道如何?”
最后我哼着小曲提着匕首悠悠往那松树指的方向去了,话说这天上人间竟也是一样,还是说桃花松树本就一家,所以这狗腿气质如斯相似?
我抬头望了望墨云沉沉的天,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那株跳脱又迷糊的小桃花,她可是真是株天界奇葩啊。我就还没见过谁见了如夜那风流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她算第一个了。当然,我个人觉得如夜没有岁崇好看,主要是因为如夜对谁都是那副宛若见了天下第一美人样的放荡笑。第一看了会心花怒放;第二次看了会欲语还休;第三次看了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西王母那满脸褶子的老婆一样的“貌美如花了”。
岁崇那木板脸上是很少露出笑意的,从而让人觉得他很高端很神圣不可侵犯,相较之下岁崇的身价看起来就要比如夜高的多了。
当我沿着松树指的路再度走了半个时辰依旧还在林子时,我开始反省自己是太过轻敌了。别看桃墨那妞看起来单纯又木头心眼,事实上将如夜给糊弄地团团转还死心塌地的又岂是一般的木头?原来不仅狗腿是木精们的通性,扮猪吃老虎也是她们通长。
就在我准备一腔怒气掉头杀回去时,几道分外嚣张跋扈的声音夹杂着啜泣声自前方重重林影间隐隐传来。我脚下步子一滞,匕首在指间转了转,身子又转了过去,偷偷摸摸凑了过去。
就见林间一小块空地之上,一个柔弱无骨的少女跌在地上,单手掩面,长长黑发散在凌乱的衣衫之上,时不时低低啜泣一声。再向周遭看去,就见几个皮毛还未褪尽的精怪一脸阴邪笑意眼神露骨地在那少女身上肆意摸索。那种眼神里的欲望很可怕,不单单是淫/亵,更有妖兽们对于血腥和食欲的渴望。幼年时在误闯入西荒无冥宫内我便见过这样的眼睛,赤裸地没有半丝含蓄地想将你撕碎吞尽。
那场噩梦,曾纠缠了我几百年之久,无论白日黑夜一闭眼便总是会被惊哭而醒,梦里究竟如何却并不分明。阿爹后来实在舍不得我这般折磨,就去昆仑寻了只梦馍来,让它吞去了那段梦境。也许阿爹寻地这只梦馍那时正处于饥饿期,总之不仅将那梦吞地干净,后来我也不再做过梦了。因此当前日梦见岁崇时,那真是惊喜万分后虽然之后便惊怒万分了。
这时我却不知,前缘皆有后果,梦去梦来皆有因由。上天百亿年的爱好就是看着眼皮底下的人纠结再纠结,神仙身为皮糙肉厚更为抗打抗蹂躏的对象也然更不会被它放过。
好吧,还是让我的思维回到这群淫邪的妖怪身上吧,再不回来小娘子的清白和性命眼见着就要不保了。我的掌心攥地湿漉漉的,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犹豫。因为岁崇看管地很是严格的原因,在我嫁过去之后就很少能见到这样真刀真枪上演春宫了,这一腔和老尼似四平八稳的气血又滚烫烫沸腾起来了。要不,等看完她清白不保之后再出手救下她?妖族对那玩意应该没那么在乎吧。
就在我不怀好意阴暗地缩在树后忍着噗通噗通的心跳,看着那几双狼爪子要伸过去扒掉那小娘子仅剩的衣裳时,却见那少女陡然转过头来,一双如水清透的眸子哀切切地朝我这边看来,眼里迅速滑过到道光芒。我身子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向我伸出如白藕似的嫩臂,娇声哭道:“姑娘救我啊!”那一个啊字千回百转,韵味无限,回绕在林间。
然后躲藏着的我也成为了那群禽兽们的目光猥亵对象。
玄石匕首是个好匕首,用镇守北天的紫岳君的话来说,那是杠杠的好啊。削铁如泥自不必说,将那群妖怪们剃光毛也很是顺溜。我嘿嘿笑着看被捆在一起恐惧万分的几个妖族男,晃着匕首眼睛溜到它们的尾巴上,那几条尾巴集体缩了回去。我责备地看着他们:“本人做事一向有始有终,还喜欢头尾呼应,讲究个韵律对称。你瞧既然头上没了毛,尾巴自然也不能留的,你们”我活动了下手腕:“是从还是不从?”
最终那几只妖男一脸羞愤欲死、哭号着光溜溜地跑走了。我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谁说妖族男都长得不错?妖孽也不是只要是妖就能做的,做妖容易,作孽难啊。
回过头去,却见那厢哭哭啼啼地小娘子已默默在理衣襟了,想来是受了惊吓,手脚不是很便利还有些木然。
我凑过去亲热道:“小娘子可是受了惊?啊,对了,人是不是很少见到妖?莫怕莫怕,其实妖怪也就那样罢了。”
“妖怪是哪样?”她慢理斯条地理好衣服,突然又凑近了几分呵着软气在我耳边娇声道:“你说我们妖怪怎样呢?”
我从一帮妖怪手里救下了另一只妖怪吗?我觉得我的感情受到了欺骗,很受伤的说。我面无表情看着媚眼如丝的她,默默伸手推开她:“姑娘,请自重,在下为女,爱好却是男。”
却见她一个不查,步子一踉跄竟就那么被我推跌在了地上,面色滑过一丝隐忍的痛色。我看了看我的手,再看看她,就着刚刚的经验我断定这妖孽又在利用我那可怜的同情心。我不能再可怜她了,我要是再可怜她我就要被可怜了。我果断拔起步子,继续我那寻找出路之旅。
“你给我慢着!”她在身后喝道。
我果真就慢了,回过头去恳求道:“姑娘我真没那爱好,虽然我已有一段失败婚姻,但我还没对男色绝望啊,我真真切切、实打实地欢喜着男人的。”
她听罢兀地垂首咯咯娇笑起来,缓缓带着两分挑逗意味地拉开了她刚刚掩实的衣襟。我倒抽口冷气,腿有点虚软,摆着手道:“姑娘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现在就要对我以身相许,我我我,也许不来你啊。造孽这”话没说话,我的声陡然湮灭在飒飒的林风声中。
“你是个男的?”我看着那平坦光滑的胸肌艰难一字一顿道。
他拢起衣服很自然地反问道:“我何时说过我是雌的?”
我默然。
他优雅而闲懒道:“既然你救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快,还不扶起我来。”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和欠揍的语气,让我默默又抽出了收回去的匕首。
可是还未等我施暴,就听“噗”地一声,那妖媚男子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宽敞的锦绣袍子下,一团东西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来。
它很惊异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又看向我开口:“这素肿么”它立刻闭上了嘴,黑漆漆的圆眸子里闪过尴尬。
我听着那发音不清的话笑地越来越欢,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呢,原来还是只才化身的小狐狸!”
它恼怒地看着我,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我已经三百岁了!”一怒之下吐字倒是很清晰。
我俯下身冷笑着拎起它,它立刻张牙舞爪亮出了锋利的牙口,我颠了颠它得意道:“小狐狸啊,毛还没褪就想着调戏人了?我调戏岁崇、欺压民男时你还不知道在哪狐狸窝里待着呢?”
它的眼神显示出它此时很想拿我做晚膳,狐狸嘴都快张到耳朵边了,我笑地乐不可支。突然它眼珠子一转,两条尾巴一卷整个身子就缠在了我胳膊上。我无声看着它,它哼了一声,见我眼神凶恶起来马上放软了架子,奶声奶气道:“你说的对,人家也才三百岁。要是一个人的话,很快就要被别的妖族吃掉了。”它亮闪闪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美人仙女就带着我吧。我很能干的,吃得也很少。”后面低下去的声音透着心虚。
我被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和撒娇的语气晃恍了神顺着便接口道:“你很能干?你能干些什么?”
它犹疑了下,继续用软软的小小声调道:“我,长大了就会很能干了。”它毛绒绒地头在我手臂上蹭了蹭:“冬天抱着我睡会很暖和哦。”
我思考了一刻,终于点头道:“那,好吧。”一眼撇去,我没错过它奸计得逞的眼神。哼哼,谁算计了谁还不一定呢。瞧你这品种便知道,应是和九尾那家子脱不了亲缘关系,到时候就算是拿你吐出的三味真火打打架,烤烤玉米白菜也很是不错;再再不济,等你养肥了我就剥了你,给我做件狐裘大氅。想我养你?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在心里桀桀笑道。
“你可识得路?”
“大致识得一点。主人想往哪里去?”
“唔,哪里去还没想好,你说哪里比较热闹?”
“那我们去东阳城吧?”
“理由”
“那里的鸡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