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什么?”岁崇一手捧着盆雾观云顶的刺天冬在我身侧坐下,清新的露水气儿扑鼻而来,似是刚从山间回来。忙里偷闲瞄了眼他手中修剪甚是端齐的青枝,知晓他向来喜欢侍弄花草,没想沦落到了凡间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兴趣爱好。
“做包子啊,晚上吃包子好不好?”我捏好只面兔子,献宝似的托到他面前:“可不可爱?”瞧着他眸里浮出耐人寻味的笑意,我连忙道:“不准说不可爱!要不然你就不要吃了。”
“谁给你这越发大的胆子的?”他将刺天冬随手放到一旁,不慌不忙地卷着袖子。
“现在你可不是呼风唤雨的东岳帝君了,和我一样是个平民小老百姓。哪天给你本人间戏文参考参考,学学人家凡人怎么做个二十四孝贤夫。”我嘿嘿笑的得意,瞧着他的动作不解道:“你,要作甚?”
他平淡着脸色捏起个面团,含笑看来:“遵夫人命学做二十四孝夫。”
“我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啊。”我连忙扑过去夺他手里的擀面杖,东岳帝君做包子这事太耸人听闻了!这般糟践美男的活要是传出去,不用被雷劈死就会被仰慕他的男女老少给咬死!
他不避不躲任我张牙舞爪扑腾到了他身上,我仰起头谄媚笑道:“夫君,你看你这样仙风道骨、清贵冷傲之姿怎么能近庖厨呢!太跌身价和气质了,你看你身子又不好,歇息去吧去吧。”
“怎么,我若是近了庖厨跌了气质,你还嫌弃我不成?”他面上明明是春风和沐,为何却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不敢”我委屈道。
“嗯?”他一提嗓子,手中擀面杖在桌沿边轻轻敲着,很具有武力威慑性,令我想起了当初在天上时有几次犯错,被他放到膝盖上狠狠揍屁股的臭事来。
“呜呜,夫君怎么样都是风姿无二,我都喜欢得不得了。”自打岁崇受伤后,他的嚣张气焰越发高涨,我的身心每日都在备受摧残和压迫。尤其是对于造出神仙命来这一事,他是格外的情有独钟。嘤嘤嘤,不等我给他生出个小神仙来,我这只老神仙就怕给他压榨地已经没命了。
他清凉的手指沾着白面粉顺着我的眉骨描到底,漆黑的眼睛里现出淡笑:“画眉成双,鸳鸯比翼。”
“好看吗?”我捂着脸问道,难得见他展现出吟诗耸词的文人气质来增添情趣,不由地心生欢喜。
“嗯,好看。”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脸颊,揉了揉。
“讨厌,人家会害羞的。”我扭动着身子道。
“花猫。”他不知从何处摸出面巴掌大镜子对着我,就见镜中的我面上横一道竖一道不的布满了面粉,很有几分唱戏中逗乐丑角的味道。
我迟钝了会,片刻惊叫起来:“你居然把我的脸蛋当抹布使,它本来就长得就不好看,你还糟蹋它。我不活了,不行!不活之前我要,我要先吃掉你!”
“嗯,来吃吧。”他敞开怀抱稳稳地接住我,反客为主地将我压倒在桌上,掀起大雾一般的粉尘,迷得我睁不开眼。他撕咬在我唇瓣上,手指不安分地滑到襟口探入,惹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对了阿罗,你不是要荠菜吗?我刚刚”小白的大嗓门响起在门口处,又骤然停止像吞下只活耗子。
“对不起啊对不起,吃鱼没酱油了我们来打酱油的,你们继续继续。”木姬干笑着陪笑道。
“不是,你们这,啊!”小白从嗓眼里挤出几个字,在短暂地吃痛嚎叫后又归于安静。
“对对对,不、不是来打酱油的。打醋打醋,岑鹤那厮最爱吃醋了,你们继续继续。”木姬哈哈笑得更加大声,转而压低嗓门呵斥道:“看什么看,人家做运动锻炼身体呢,还不快和我一起滚!”
我呜呜呜地咬着他衣襟水汪汪地看着他,无声地指控道:“都怪你都怪你,没脸见人了!以后我出门要戴面具!”
他轻笑一声拢了拢我衣襟,打横抱起我亲了亲我额头,低哑着嗓音道:“这里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我们回房。”
我默默地呕出一口老血,为什么重伤过后的岁崇他精力更加旺盛呢?!
于是包子没有吃成,反倒是我被他捏成一团吞掉了
“恩人哪,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木姬肩上搭着根鱼竿摇摇晃晃地走来,诧异地看着蹲在老槐树下数草尖的我:“你不是一向和你家夫君形影不离的吗?”她一甩鱼竿也蹲在我面前甚是殷羡道:“你们来这一段时日,都已击败了鸳鸯家那两口子荣登为孝义山最恩爱夫妻之首了。对了,花娘让我问问你,她那里有少年不宜的情趣药物,你们要不要来点?”
“……”我幽怨地连根拔起那株深草一字一句道:“我和岁崇吵架了。”
“啊?为什么啊?好神奇哦,岁崇君居然会和人吵架?!”木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很狐疑地看着我:“冰山,会吵架吗?”
“所以说,”我抽抽鼻子梗咽道:“只是我被嫌弃被丢出来啊,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伤心啊。嗷嗷嗷,他怎么能那样?刚刚和我吵完架就去找你家年轻貌美的岑鹤师弟关进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啊?岑鹤?”木姬的嘴张得越发的大了:“不对啊,我记得他不近男色,准确地说连女色都不近。你知道的,他这人一贯闷骚,这种病不好启齿。搞得山主我替他找了很多郎中,熬了很多牛鞭马鞭各种鞭,孰知他不仅不领情还差点吃掉了那些可怜郎中们。少男的自尊心可真是可怕啊。”,木姬用母性的口吻幽幽地感叹了句,又道:“你不是和你家夫君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嘛?那日在小厨房还还咳咳。”
“就是那样才吵架的。”我闷红了脸艰难道:“他,他哎,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他这个神仙太禽兽了!”
“据小白说,不禽兽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甚至算不得男人。”木姬老成道。
“他又没被禽兽过,他怎么知道?”我嘟哝道:“他虽是男儿身,可那颗水灵灵的心可全然是女儿的。”
“你不能歧视人妖!”木姬很正义道:“尤其是我孝义山的人妖!别瞪我别瞪我,你看你和夫君两也是不容易。他都为了你什么三界大义都不顾,东岳帝君位也不要了,带你在这山头成日里过着种田的日子。真是让我这个死了几千年的心都感动了,有什么还让你与他赌气吵架的?”
木姬做了几千年的孝义山老妈妈级别的总管事,说教起来的表情与口吻都非常地慈祥和蔼,与她玉簪花似的少女姿容非常违和。
“你说得我都知道。”我抵着槐树席地而坐,偏着头看她道:“尽管从没有人教过我夫妻相处之道,可是在我和岁崇之间吵架也是我们相处的一部分。吵吵闹闹,生气别扭,再到我认错和好,他哄回我。这些事情在两百年里几乎都在不断地重复。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也很让人愉快,矫情点说吧,也很幸福。我习惯了只在他面前使性子,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我。我这样子吵闹,他才会认为我一直很快乐,才会安心”安心地等着红莲业火一点点侵蚀掉他的生命,独自地飞灰湮灭。
木姬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低头擦擦眼泪抬头看着她鼻音浓重道:“听懂了吗?”
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甚羞愧道:“我活了几千年,既没嫁过人也没爱恋过人。虽然劝过无数次夫妻架,但很多次都是以我敲晕了一方告终。这感情里的奥妙我委实不太懂。”
“算了,不说了。我得回去盯着去,省的你家不举的岑鹤师弟见到我貌美如花的夫君万一就他娘亲大人的举了,我岂不是赔光了本?到时候我揍你师弟,你一定不要拦着。”
“好吧,我会闭上眼睛的。”木姬忍痛道。
木姬说她即使不拦着我,但毕竟她与岑鹤同门一场,到时候她还是要捡回去帮他疗疗伤开导开导什么的,便随我一同往回走。
到了兰草葳蕤的小苑里,转了几重长廊,见寝居门户依旧紧闭。我一握拳,示意木姬也放轻脚步,所谓捉奸成双又在床,定是要人脏俱全的,为此我还特意施了小小的一个法术。
“你的身体已日渐败坏,这房事还是要节制点。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意,但你也不想她伤心的时日更多些。”岑鹤清润如水的声音自房内轻轻飘出。
“不用你说,今天她就已经提出来了,还摔了门赌气跑走了。”这是岁崇一贯冷淡如冰的声音。
“看来她多少也知道些你的病情,为了她你也该多保重些身子。”这番唠叨的话语很难想象是从岑鹤那样一个淡雅如柳的人口中说出,看来他乃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大夫,不仅懂得医人身还十分懂得医人心。
“你若喜欢过一个人就明白了。”岁崇的话里透出一分笑意,低的近乎于叹息:“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我自是最清楚不过。胆小懦弱,撒娇耍赖也只是表现在我面前。很多时候她都是固执又果断,就是这样才叫我害怕。”
今天的岁崇话也是分外的多,就若醉酒的人借机倾尽藏在心间所有话语一般,我趴在窗下忽然不敢去掀开窗缝,不敢去看他此时的表情,我怕看到如同他语气里的那般无奈。
“不久后我走了,她会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留个羁绊给她,让她别急着做傻事。虽然她一时会很悲伤,但时间久了,身边添了新的牵挂,依她的软心肠就不会义无反顾了。她是个坚强的好姑娘,会熬过去的。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顺着墙角慢慢蹲下身,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滑下泣不成声。他都知道,我想做什么他一直都很明白,可是就算他知道我也不能不救他,得到他那句喜欢我便已心满意足。
“都说神仙无情无欲,这三界众生谁逃得过这一字?”木姬低语道。
门霍然打开,岑鹤提着药箱踏出了门。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淡淡道:“孝义山的鱼族快要被你糟蹋完了。”
“讨厌死了,人家几千年就这么一个爱好来着的。”木姬嘟哝着将鱼竿收入袖中:“他怎么样?”
“不怎样。”岑鹤瞥了我一眼,又转向木姬:“三月二十八开山宴准备好了没?”
“我马上去。”木姬垂着脑袋道。
“阿罗。”岁崇在屋中唤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使劲擦了擦眼角,赶忙揪住要被提走的木姬:“快快,胭脂有没有,越红越好。”
“……”
“夫君。”我推开门扑入到床上,伏入他怀里,蹭了蹭:“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微微避开那条受伤严重的胳膊,松拢地抱起我轻笑道:“怎么变乖了?”
我搂住他脖子甜甜笑道:“你好像还没说过喜欢我,你看我都表白这么多次了,你也说来听听嘛。”
“……”他一贯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浮现出诡异的红晕,哎呀,我最爱看他别扭又纠结的脸蛋了。
三月二十八日,那是他的生日,就等到这天过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