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不经打。”安南南托腮蹲在我面前,刀刃慢慢地在我脖子上来回比划着:“看你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呢。”
“打架随便打打就好了,重在参与嘛。”我暗自动了下被束到背后的胳膊,金锁绳纹丝不动,使出的术法就和如泉水般流出了无踪影。
若是在以前,我还能不珍惜在自个儿的性命,一头热地投入到打架斗殴事件里。可是现在,我的命里不知积累了多少岁崇的修为和心血,我不能不管不顾地拿轻它。
我仰头透过镂金窗看着魔界血色翻涌的云天,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还想见他。
“你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了。”安南南突然道,薄薄利刃划上我的眼角:“眼睛不一样了你就不生气吗?”她十分忧伤地看着我:“我从头到尾都在故意接近你,骗了你。可是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呢?当初我骗了我哥哥说喜欢他,他当即就将我丢到血池里皮肉都差点被啃完了。”
如果我能像你哥哥那样打败你的阿罗那,再轻而易举地提起你丢掉,我也很想生一生气。以前觉得我和苏耶是这事上最不着调的存在,后来遇见安南南才发现山外有山、仙外有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未必就是谬论。
“咳咳。”我清了下嗓子,整理了下思绪道:“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你敢!”刀刃按下一分力,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你怎么能生气呢?”
额上留下一滴冷汗,我闭上眼睛不看那尖锐的刀锋道:“安南南,凡人们有投缘这一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挺喜欢你这姑娘的。其实骗骗也没什么,我这人比较笨,身边的人除了苏耶外都是心思很深的,多多少少都瞒着我一些事。若真计较起来,岂不是有生不完的气?”
感到眼侧的刀刃稍稍离了几分,我睁开眼看着她暗红的眼睛,缓缓道:“我生气那也是因为你们是我在乎的人,况且与生不生气相比,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哐当”她丢下断魂刃,扑过来抱着我,头埋在我肩窝里,声音有些梗咽:“旺财,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君上命哥哥让我去接近你,引你去委羽山。后来我不想做了,可是我不敢违背哥哥的话,也不想看到哥哥被君上责罚。旺财你一定要原谅我,你不原谅我,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
从来不知道我的原谅这么值钱,抵得上一魔和一半仙半魔两条命。早知道我就找那些对不起我的人一个个清算,第一个要找的就是祝融!对了,祝融我的脑袋嗡嗡直响,岁崇最后离开时留在耳边的话和安南南所说的,在我心中汇聚成一个极可怕的念头。我一面对自己说这很荒谬,一面却无法阻止那个念头如同春草般遇风而长。
“安南南你多话了。”阁外响起个阴寒如蛇般的男声:“滚出来。”
安南南身子巨震,她慢慢直起身来,眼眶红红的:“旺财,我哥叫唤了。你要乖乖地待着等君上回来。”她迟疑了一下,手起刀落,绳索断在地上几节。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番动作,转而我热泪盈眶,难道说我的佛理修养达到了一个新水平,已经成功感化了一个魔族姑娘?就在我想握住她手好好表达一番恭贺她弃暗投明、皈依佛门的伟大举动时,她拍拍裙子道:“外面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是君上没事养着玩的凶兽。君上好久没喂它们了,你悠着点啊。”
我的热泪“唰”地就从眶里一泻千里
“南南,南南!你好歹告诉我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揉着麻木的手腕连声喊道。
她回头颇自豪道:“这里是君上的书房啊。”
“哦”我看着描金飞红的沉重木门缓缓合上,转而回过神来扯着嗓子问:“你们魔界有十二个魔君啊,哪个君上啊,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啊。我听说有的魔君就喜欢吃神仙肉,还有的喜欢拿神仙头骨做酒杯,我我”
我真他母亲大人的讨厌死昏君了!仙界魔界都讨厌!
“魔界只有一个君上。”应话的是那个阴森的男声:“再叫嚷就丢你出去喂魔兽。”
再补充一句,我真他母亲大人的讨厌昏君及他手底下的打手们了!
在酆都遇到安南南让我狠狠吃了一惊,原本在和她过招时拼了全力也是能从她魔界第二兵器下逃掉,但她那句“君上”和身上若有若无的一缕仙气让我最终放弃了抵抗被擒。
心中的那个疑问是个不得了的念头,我必须要弄清楚。
等手脚恢复了直觉,我从绵软暖和的地毯上爬起来,往周围打量了一遭。一壁书架的古旧书籍,另一壁书架的好像是画卷,正对着我的则是一方长案,上面散乱地摊着些什么。
我就近从身侧的架子上抽出一柄长轴出来,信手挑开丝结徐徐展开。洁白如新的素色宣纸上,是我熟悉了千万年的西荒景色,怪石嶙峋、荒草长野。目光下移,一方巨石下坐着个年纪甚小的女孩儿,脸上泪痕未干,神情落寞。
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手一抖丢下了这卷画轴,抬手慌忙地再抽出一卷来,里面还是那个女孩,托着腮专注地看着跳跃的红莲之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太惊悚了,这个魔君居然是个变态偷窥狂,最可怕的是偷窥的主角长得还挺像小时候的我。我拒绝承认那是我,因为我阿爹说我小时候长得像个包子,这里面的明显要比包子要来得楚楚可怜动人多了。
我如避蛇蝎般远远地离了那满架子画卷,腰间一钝撞到的长案尖锐的木角,痛得我龇牙咧嘴。呸,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我惶惶不安地猜想这个掳我来的魔君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变态爱好及他要用这个变态癖好如何对付我。
我一手揉着老腰,一边撑着案面打了个寒战,假如他要劫色怎么办!
手一歪碰到了什么,我抱着绝望的心理拿起一看,面上扭曲的表情一瞬间冻结成冰。那是我传给阿爹的信函,我低头往案上一扫,不多不少七封信函整整齐齐地叠在案上。我颤着手翻过背面,信函焦黑的痕迹显示它被打开过,只不过不是阿爹,而是别人强行拆开。
我整个人和失了魂一样跌坐在案后的椅中,坐了一会魂也回来,我在疑惑,一般戏文剧情到这里的时候那啥反派男角不是要震撼出场邪魅狂狷一笑对我说,你看吧你一直都在我掌握中啊哈哈哈哈
坐到晚上天黑也没见半个鬼影出现,魔界没有卯日星君之个尽忠职守的好官员,之所以判定天黑是因为我手中握着的书看不见半个字了。我对着黑漆漆的屋子沉默了一会,抓起案上的笔山狠狠砸到门上,嚷着道:“我饿了!要吃饭!”
“里面这只究竟是什么来头?安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现在她吵着要吃东西怎么办?”窗外传来碎碎低语。
“听说是个神仙啊,神仙吃什么?我不知道啊,要不去给她从小黑那里分点过来,今天小黑终于加餐了。”
“小黑是谁?”我趴在窗下饶有兴趣问道。
“小黑就是君上养的宠物啊。”一个立刻应嘴道。
我敲了敲窗棂道:“好不容易来次魔界,就给你们传授一下基本常识吧。我们神仙嘴比较挑,活得越久的神仙吃的魔族就越要高级,我刚好活了几万岁,算算大概就是你们安将军的品级吧。你们快去割一块他肉过来,要不然我饥不择食也许就拿你们将就将就了。”
又是一片死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抱着干瘪瘪的肚子蜷成一团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窗下又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明明灭灭的灯火亮在眼皮前,将半梦半醒的我给闹醒了。
我睡眼惺忪地开了一条眼缝,恍惚见到窗外悬着只硕大的红灯笼,灯笼中心还竖着根长而细的蜡烛,时不时闪烁一下。我想都没想将手下的画轴化成短剑丢了过去,嘟哝着:“吃也不给吃,睡也不给睡,烦不烦啊。”再次陷入了深眠中。
梦中隐约有嗷嗷叫唤声,和零星碎语“神仙好可怕啊好可怕,连小黑都被她给打跑了。”“我们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反正这里有三十四重法阵,她插翅难飞。”
如此被关在书房里好几日,天明了又暗,暗了又黑。等我已经翻完了第五本古籍时,我已大致弄明白了父神之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前情上大致和苏耶所说不差,只是在开启父神之墓上有了更为详细地叙述。父神开天辟地时,神魔皆由他一手创造,明为神暗为魔,相生相伴如同双生子般。父神死后他的墓地就是归墟与昆仑的相连之地,而开启这它需要三界的血脉。魔族这边自不用说,苏耶是仙界之脉,除此之外还须人皇后裔,而我半仙半魔的聚魂草则是维系所有“钥匙”的枢纽。
为何我无端地生出一种优越骄傲感呢?我对着手里的书本长吁短叹,大概是我没用惯了,突然身价倍增还没适应关键人物这个角色。
此时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伴着而来的还有袅袅勾人的食物香气,我脸上半搭着本书虚弱道:“总算给我送吃的了,再不送我就要吃掉你们君上的这些绝密古书了。”
一只手伸来揭开我脸上的书册,柔声言:“这几天有些要事一直脱不开身,饿着你了。”
脊背一瞬间僵硬地和石块一样,呼吸凌乱地粗重起来,终究我睁开眼对上他微笑的双眸:“我该称呼你为赤帝君,还是魔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