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里也能看到你!”在我揣着留欢悠悠然晃过几条街,调戏了个小娘子、浑水摸鱼顺走了包糖油果子、踩下去了一个妄图绊倒我的白童子之后,看到那个捻着方帕子,还未卸尽妆的妖娆男子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啧啧。”他斜倚着戏园的门,微微眯起那双肆横秋水的眸子将我上下一打量:“天生的这股子土匪气,就是没了人撑腰还有胆这么横着走。”
“啊呸!”我朝他啐了一口:“就是没有岁崇,还有我爹呢!论辈分,岁崇还在我爹之下,你当我西荒是好惹的吗?”心下却是在嘀咕,这眼见着不妙啊,连这人间戏子都知道这岔子事了,这回当真我是丢脸丢得永垂不朽、名载史册了。可气的是,若是只几人知道,我还能杀人灭口以阻止流言飞蹿;而今,我倘若真这么干,无量天尊,无间地狱要为我开个单间准备份伙食了。
他眼波娆娆瞅着我,拎起帕子掩嘴嗤了一声:“连这没骨气都还没变,武罗,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这话逗地原本抱着糖油果子闷啃的留欢也随之喷了一嘴的渣渣,我不动声色反拧住了它的耳朵,哼哼两声也是鄙夷地看着那人:“再没骨气也比你不男不女好,你个人妖!”
“武罗!”当家花旦的嗓音可真不是盖的,猛然拔高的音调直蹿云霄、妄图捅破天,第二十四次口舌之争,最终我两旗鼓相当并两败俱伤。
在我忧愁入夜该去何处落脚时,我被曾经的调戏对象捡回了他的破戏园子里。因天色渐晚,园子便早早打了烊,几个小童踮着脚举着将橘色的破烂灯笼挂上廊梁,见到我连忙放下灯笼行了一礼。我应了应,抬头又瞧了瞧,迈前的步子僵在了原地,扭头对他道:“竹篾灯笼?你家那位可终于死了?”
他一口银牙咬地咯吱响,脚一跺,头也不回地朝前扭去:“武罗,你给我滚!”
我自然不会如他愿滚的,并且还十分自然跟在他身穿过戏堂径直进了后屋。我拍了拍郁郁小步去点灯的萧白练肩:“小白,别伤心嘛。你瞧,他活着也是不喜欢你,没准他死了之后突然大彻大悟,为你的一腔深情为感动接受你了呢?”
取出火折子凑向烛台的他偏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殷切地看着我:“你说得可是真的?”
我咳了咳,这会子我反倒不好意思告诉他,那纯粹是扯淡了。那人要是真一腔抱负还未得展就这么被你弄死,死后没从阴间追杀过来将你劈地魂飞魄散就不错了。不过,没准小白当真会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上,而后还会幸福地称之为相爱相杀。
说到这小白,在这人世间唱戏也不知唱了多久,或许唱久了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也陷入了那戏文剧情里,分不清真假。
在某一个阴郁沉沉天气里,他独自一人迈着莲步,在偌大的戏台上念着唱词,水袖飘飘衬着蒙蒙烟雨倒也几分渺然出尘之姿来。等他唱完一段后,尚还沉湎于那小姐书生的生离死别里,就听应是空无一人的台下响起了缓慢而清脆的掌声,层层回声和着那人的面容一同撞进他的眼,也将这痴心笨蛋撞进了一段断袖情深。
可惜,情深的只是他。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他的暗恋对象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无比正常地喜欢着女人。在小白几经徘徊后,终于一咬牙鼓起勇气去表白了,然后他便呆立在冠侯府外见那小侯爷将第三房小妾取进门了,见着他时还满面春风地邀请这个好友前去喝喜酒闹洞房。怨不得小侯爷缺心眼,只能怪兄弟情谊什么的真是太糟践人了。
那时我又和岁崇闹了别扭,他怎么也不肯放我和苏耶去魔界玩,还口出狂言说要我去了回来就打断我的腿让我生生世世都离不了东岳府。虽然我很愤怒,但是他这狂言狂得很有本钱和不掺一丝水分,于是我只能一腔愤然地遁来人间。我便是这样遇到在街头喝得酩酊大醉的小白,并且狗胆昭昭地伸出爪子调戏了这个美人。由此,我的狐朋狗友又添一名,也成功地让岁崇再次减少了放我去人间的次数了。
所以说,调戏有风险,出爪须谨慎。
留欢在被糖油果子伺候好后,就卷着尾巴缩在我怀里呛着脑袋打盹儿。我说这真的是狐狸不是猪吗?猪都比它来得有人生追求些。
小白兴许也是知道刚才那番对话太没有实际操纵性了,便悻悻地再不接话在桌边坐了下去。我支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小狐狸的背,它舒服地翻了个身敞起了肚皮,尾巴翘了翘示意按摩地转移到这里。我单指轻轻按住它,轻声问:“舒服吗?”
它一个机灵打了滚,规规矩矩坐好。我满意揉了揉它脑袋,萧白练眼神奇异地盯着留欢:“你自己都养不好,又是从哪里找来这只,你是打算在没得吃的时候烤了?”
我一个锋利眼神嗖嗖刺了过去,他不再说话只从帕子上娇嗔地睇了过来,眼神又在小狐狸身上溜了一圈:“不对不对,这只狐狸,看着怎么有点眼熟?我在哪见过?”
小狐狸身子一僵,躲躲闪闪避着小白的目光,我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说:“狐狸嘛,四只蹄子一张嘴,大抵上都长地差不离吧。”说到这,我也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小白他是个短暂记忆者,尤其是对长相。能让他觉得眼熟的除了那冠小侯爷,还有别的物种就让很让人惊奇了。
小白还想探过身来拎起它自己看看,小狐狸缩在我怀里立刻摆出副龇牙咧嘴的姿态来,鼻尖滚处烫惹的气息,看样子是准备将小白那只手烤了下肚。虽然这只狐狸贪吃又懒惰还非常地有叛逆精神,但终归是我家的,我能打得骂得,别人却休想染指一毫。我拍掉了小白那只娇嫩的手,推走他:“去去去,难道你除了龙阳之好外,最近还对人兽感兴趣了吗?”
小白不屑地横了我眼,那叫一个媚态丛生,生生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将帕子慢慢绕在纤细柔白的指上:“你既然如此护短小心眼,我倒是真不知道你又为何对岁崇放手地如此干脆?还是说天上的神仙们已经无聊到以离离合合为情趣来打发时间了吗?”说着就见他轻轻袅袅地抛来一个媚眼:“既然如此,要不我们也凑在一起过段日子?”
听这话,真是让人感慨万分。明明是岁崇休了我,为什么在他们看来却倒好像是我抛弃了他一般?这真让人太纠结了,我重重叹了口气:“小白啊,你是不是真的已经走火入魔到这地步了?在小侯爷那受了挫伤,就过来到我这妄想寻求安慰或者说,你是和他过不了日子,便找我体会一下夫妻过日子的感觉吗?”我怜悯地望着他:“上次是我调戏你,你差点被岁崇扒了皮;这次你想报复回来,让我爹将你骨头拆了吗?”
他一定是太寂寞了,寂寞到想找死了。
结果他白了我一眼,说了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果然无知的人更幸福。”我为什么摸不着头脑,因为与他相比,我觉得自己是太有头脑了,至少我没爱上苏耶
正想着如何来驳斥他这句人身攻击时,挂在门梁上破烂不堪的木板响起了轻敲声,他本还有话要说结果又吞了回去,妖妖娆娆地起身去了门外。
门外的说话声很小,显然说的是所谓的秘密。但我不好奇,因为秘密有个特征,那就是知道的越多被追杀地可能性就越大,鉴于我现在靠山倒另一座,我决定安分守己。我揉了揉胳膊,喃喃道:“这屋子怎么还是这样湿冷啊,真是死人住的屋子,受不了。”
小狐狸听到了像是抽筋一样,猛地打了个颤往我怀里使劲钻了钻。我饶有兴趣地对它道:“咦,难道你怕鬼?怕鬼的妖怪真是好特别。”
它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突然发现,到现在为止它居然没有还嘴一句。难道它已经屈服于现实了吗?
没多久小白回来了重新在桌边坐下,翻弄着他的手吹了吹指甲:“刚刚传来了两个消息,你想先知道哪个?”
我下意识接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小白笑起来了,端的是风情万种,吐出四个字:“你想得美。”
他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想的太美了,两个都不是好消息,一个还赛过一个地让我噎地说不出话。第一个是,魔族要起兵和天界打起来了;第二个是因为第一个的原因,天族和东海水族正式联姻了,联姻对象就是我负心前夫。好凄凉的有没有,我还在人间徘徊做失意人,他已经春风得意马蹄疾地再接再厉再娶了!
至于第一个说是坏消息,那是因为魔族一旦起兵,就意味着八荒界门极有可能已经关闭了,武罗我回不去了。
只剩三成法力的我难道要在人间开始流浪卖艺生涯吗?天知道上一次,魔族和神族的一场仗打了几万年,太坑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