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苏氏的目光一凝,笑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帮她拿衣服,却在看到藏在衣服下沾血的肚兜之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装作看不到一般将肚兜扔到地上,拿了外衣披到柳白鹭的身上,拥着她出了浴室。
齐裴云将头慢慢抬起,摸了一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真真是被那个丫头吓得一身的冷汗,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泡在水中这么久已然有些发白了,若是再被那个丫头刺上几刀,这条小命可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齐裴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怎么弄得,刀刀从上面进来,每一次不是差一点儿扎到他身上,就是贴着浴桶擦下去,有一刀还贴着他的背脊下去,吓得他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毫无声息之后方才从水中一跃而起,这一动之下,又扯动了伤口,他咧了咧嘴,看看早已湿透的帕子,俯身捡起地上的葱绿肚兜捂住伤口转身推窗,低头就看到夹道里被热水浇过的雪堆,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一脚踏在窗棂上翻身而出。
“咯哒。”
窗户轻响,跟着门被人咿呀一声推开来。
柳君阁面色冷峻的盯着尚且有些晃悠的窗户,随手捡了一块抹布将地上的水渍与窗户前的脚印擦干净,而后扔了抹布转身而出。
子时。
柳苏氏看着柳君阁叹道:“老爷快些歇下吧,明日里还要去军营,这么大的雪,只怕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
柳君阁抹了一把脸,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柳苏氏在床边坐下,握着柳君阁的手,道:“老爷放心,白鹭那边我会好好看着她的。白鹭既然选择隐瞒,那这件事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不是吗?只要我们不说,一切都……”
柳苏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那件浴室就那么大点儿,柳君阁也进去看了,那个人真的就藏在了浴桶里面,无论如何,女儿名节已毁。
柳君阁将柳苏氏搂进怀中,长叹一口气,待她哭够了,方才说道:“就这样吧,我们歇着吧。”
柳白鹭回到房间就急匆匆的跑去了浴室,却见浴室早就被霜降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她急忙叫过霜降来,问道:“我的肚兜呢?”
霜降从花厅过来,回道:“小姐的肚兜都是自己洗的,奴婢不敢动的。”
“你没见过?”柳白鹭心中猛然升起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霜降目露疑惑,问道:“奴婢没见过。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柳白鹭咬紧了唇,霜降追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柳白鹭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歇着去吧。”
“哦,奴婢告退。”
霜降放下心中的疑惑屈膝回花厅休息。
柳白鹭极为忧心,只怕柳苏氏发现她浴桶里面藏了人。她生来便有些爱干净,甚至有些干净的过分了,小时候便不说了,大了,一天也至少要换三套衣服才可以。
以前,她的贴身衣服由奶娘打理,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可是柳家败了以后,她嫌霜降的娘亲玉娘洗衣服不够干净,便开始自己学着洗衣服,到现在她的贴身衣服都是自己洗,肚兜亵衣亵裤之类的都不会让霜降与母亲动手。
现在肚兜不见了……要么就是那个男人拿了,要么就是母亲收了起来……
柳白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很想跑去正房问一问母亲,却又不知道若是母亲反问了,自己要怎么回答,毕竟丢的是肚兜这么贴身的东西,昨儿个房里的人又那么多……
万一是那些官兵拿了呢?
柳白鹭的脸倏地惨白,手一松,桃木梳子“铛”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花厅那边刚刚躺下的霜降连忙披了衣裳过来,问道:“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柳白鹭忙重新抓了梳子在手中,摇了摇头,道:“没事儿,你歇着吧。”
“是。”霜降很奇怪的看了一眼柳白鹭,一步三回头的回花厅去了。
柳白鹭熄了灯躺在床上瞪大了双眼,无眠。
***
张庭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齐裴云笑的喘不过气来:“真是太佩服你了,我家在左手边,你怎么跑去右手边了?那是我家斜对门!还不是正对门!”
“我怎么知道,”齐裴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齐裴云见张庭还是止不住的笑,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张庭手忙脚乱的接了,又连忙手忙脚乱的扔回去:“咿!这东西你怎么能给我呢?你还是好好收着留着讨老婆用吧。”
葱绿的布兜头将他罩住,齐裴云用手扒下来,方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件肚兜!他面色尴尬的将肚兜塞进被子里,呐呐道:“那个,我当时着急,也没看,就用这个捂着伤口了。那个……”
张庭使劲儿咬牙忍着笑,将一堆的瓶瓶罐罐放到托盘上,端到床前,粗鲁的扒下齐裴云的衣服,看着他肩头上的伤啧啧有声:“你这伤势怎么弄的?去哪儿泡了半个月过来?你再晚几天过来多好?我撒上一些盐巴可以直接烧烤了。哟!这儿怎么乌青乌青的?哪个楼里的姑娘这么下狠手?”
齐裴云一贯出入青楼楚馆,胸口茱萸处出现一块淤青,张庭倒也没多想。
想起刚刚那旖旎风情,齐裴云脸一红,鼻血险些又掉下来,他咬牙切齿的一枚蜡丸扔到被子上,道:“还不是今晚弄得!为了这么个破玩意儿!”
张庭将蜡丸给他塞回去,低着头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却也不忘继续八卦:“我刚才可是听说张三那些人去搜柳家小姐的闺房了,还听说那柳小姐在沐浴?哎,亏得是张三他们去,要是去的是老纪,这柳家说不得得破财免灾了。”说到这里,张庭灵光一闪,指着齐裴云的胸口结结巴巴道:“你这个淤青该不会是……”
齐裴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顾左右而言他道:“今天这不是灾吗?好端端的去人家小姐闺房里搜人去。”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不再追问,处理好了伤口,扶着齐裴云起来,拿纱布开始给他包扎伤口:“这也难怪,你都在这里的呆了快十年了,怎么还不知道这里的习俗?这边关民风开放,可是不比你们京城。这里每年都有灾祸,若是人人都那般的守规矩,哪儿还有命在?我母亲不就嫁了三次吗?这不是?前儿还有人过来提亲呢,我母亲倒是不愿意再嫁了,多麻烦不是?”
张庭的母亲嫁了三次,三个丈夫都死了,这若是在京城或者南南边儿,那会让人说是克夫的命格。可是在这边关,几乎每年都有战乱,死个个把人是常事了。寡妇再嫁莫说三次,便是四五次也是常见的。
齐裴云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他低了低头,散落的长发遮挡住了半边面容,他咳了一声,道:“那柳家人是自京城来的?”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道:“可不是?才来了三年,听说他父亲以前是太子太师。”
太子太师?
齐裴云一愣,然后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张庭:“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张庭纳闷道:“伯父不是因为得罪了太子才被构陷发配了边关吗?我还以为你不大喜欢听他们家的事儿,就没跟你提过。”
齐裴云重新转过头去,闷闷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个,你回头跟街坊们说一声,这柳家小姐的事儿不要瞎议论。”
张庭嗤笑道:“不议论她们议论谁啊?搬来了三年,里里外外的就见那个厨娘玉娘带着丫头霜降进进出出了,偶尔还能见到那个白姨娘,别的女眷可是都没有露过头。而且听说柳家虽然被抄家了,可是家底儿厚着呢,家里穿金戴银的好不奢华。”
“你打哪儿听来的?”齐裴云回想他进屋那惊鸿一瞥,别的倒是真没看出来什么奢华来,倒是柳白鹭好像不小心打破了什么东西,闻着似乎是香露的味道,是西边那边过来的东西,那东西可是不便宜,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被子里面的肚兜,手感柔滑,真的不是寻常的衣料。
张庭摇头道:“你说说,同样是被抄家,你们齐家怎么就穷成了那样?柳家倒是有银子在这里置办一个铺子,一处宅子,听说柳家大少爷还去了学堂当先生。”
关于这个齐裴云似是不想多说,只道:“五皇子是个仁厚的。那事儿你别推了,我可就是交给你了,别让闲言碎语的流出来。京里出来的姑娘到底跟这里的不一样,重规矩,有个风言风语的可得抹脖子。”
“至于吗?”
张庭看了齐裴云一眼。
齐裴云很认真的点头,这边关与京城真真差的太多了,他初来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母亲也很不适应,到现在方才勉强接受了这里的一些习俗。
张庭叹了一口气,这若是不让街坊议论柳家小姐,可真是难啊……
***
柳白鹭就这般睁眼一直到天色微亮,不等霜降过来叫起,她已经披了衣服下床开始梳头。
晚来的霜降倒也不纳闷儿,见柳白鹭已经穿戴好了,自去厨房提热水过来伺候柳白鹭洗漱不提。
当柳白鹭披了披风踏出房门之际,正看到对面西厢房里出来的秦氏,她微微一顿,遥遥对着秦氏屈膝,后者点了点头,拉着儿子柳宗泽的手往正房走去。
柳白鹭走到了正房门口,方才与秦氏正式见礼:“嫂嫂早安。”
“小姑早。”秦氏笑着颔首。
柳宗泽乖巧的躬身见礼:“姑姑早。”
“宗泽乖。”柳白鹭笑着去摸柳宗泽的头,冷不防秦氏把柳宗泽往后一拉,柳白鹭的手落了空,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秦氏看着柳白鹭包扎好的伤口,皮笑肉不笑道:“小心着点儿,可别碰到了伤口,脏了,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