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唐县的这个年过的沉闷压抑,大年初二,熊唐县主簿一家被康以邦以涉嫌通敌卖国的罪名带走了,二月二龙抬头之日,熊唐县县令以怠忽职守的罪名被罢官免职。
阳春三月。
座落在大周东北方的熊唐县还是很冷的,若是在京城,这个时节柳树早就抽出了嫩芽。
柳白鹭仍旧日日给柳君阁送饭,从一开始带着帷帽,到后来出入见得人多了,帷帽拿下来之后,众人对她的美丽的容貌已然习惯,再也不会引起围观了,她方才习惯了下来。
柳家年后有两件喜人的事情,第一,便是柳梓枫去了康定关的军营从军,至于说为什么没有选在离家近的永定军,却是因为柳君阁在永定军,罪臣父子同在一个军营,是个忌讳。
第二,就是秦氏有孕了。
进门这么多年,秦氏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人丁未免单薄了许多,若放在以前柳家鼎盛之时,柳梓宣身边少不了纳几个妾室通房为柳家开枝散叶。不过现在柳家连吃饭都有问题,自然没有多余的银子去养妾侍通房。这也是秦氏迄今为止没有抱怨柳家败落的一个原因之一。
自打年三十后柳白鹭就没有见过齐裴云,据说是刚刚过完年初二就跟着应大商人去了关内采购东西,以期可以在春暖花开之际往西边走一趟贩运些许货物赚些银两。
齐裴云自是没有什么本钱跑这生意的,也不过是因为他精通那些番人的语言,为人又极为圆滑,很会跟人打交道。所以应大商人聘用他当翻译,他便利用这份便利来回夹带一些私货罢了。
而应大商人的宝贝闺女应莫,因为是应大商人的摇钱树,聚宝盆,以至于应大商人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应莫呢?又看上了穷小子齐裴云,以至于齐裴云走哪儿,她跟哪儿,所以这次去关内采购东西,应莫跟着去了。
柳白鹭能够知道这些,全仰赖与林家嫂子,据林家嫂子说,张庭也常常跟着齐裴云东奔西跑的赚些银子贴补家用。
柳白鹭的那副山水图早就已经绣好了,她还没想好是卖了还是收起来,就被一直盯着她的康以邦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买了去。柳白鹭原本想要拒绝,不过康以邦一个“为端和公主准备新婚贺礼”的理由就将她的嘴给封上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绣品在京中是个什么样的行情,更何况柳家现在确实缺银子,便将绣品卖了出去。
这段时间,她闲来无事都会教导林家嫂子的女儿林琳绣花,林琳方才十岁,可是却在帮着家里干活了,白日里没时间过来,便会在每日晚饭过后过来学习。
柳白鹭细心的教导着林琳画花样子,忽然一丝极为浅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飘了过来,她皱了下眉头,对林琳道:“你先画。”
“嗯!”林琳抓着笔趴在炕桌上点头。
柳白鹭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霜降在帮玉娘的忙,没空过来,她进了卧房,顺手关上了卧房的门。
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厌恶来,她皱眉道:“梁上君子还没当够吗?”
齐裴云摸着鼻子从房梁上跳下,想来吊儿郎当的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白鹭嫌弃的扫他一眼,忍着气道:“一个大男人成天弄得香喷喷的。你也不怕熏到别人。”
“你能闻到?”齐裴云极为诧异的问道。
“什么?”柳白鹭反问了一句,问完了方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指浴室的屏风,冷声道:“你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唉,怎么说我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吧?怎么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不认账了?还要赶救命恩人出去?”齐裴云原本打算走的,可是柳白鹭说了这话,他反而不愿意走了,撩起衣摆冲着那张香喷喷软绵绵的床就坐了下去。
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床铺塌陷进去一个角,齐裴云青色衣角上面沾染的灰尘在素色的床单上留下了印记。柳白鹭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大步上前拽起齐裴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赶紧给我走!这里是我的闺房!”
齐裴云一百五六十斤的大男人怎么会被柳白鹭随随便便拽起来,可是他就顺势起来了,就这么站在了柳白鹭的面前,低头就可以看到她额头的青筋与脖颈上面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看着跟一只炸毛鸡似的柳白鹭闷声笑了起来,不待柳白鹭发飙他就挣脱了柳白鹭的手从浴室的窗户蹿了出去。
脏乱的床铺,空气里残留的异香,再再提醒了柳白鹭,那个人又回来了!
“柳姐姐,你怎么了?”听到这边动静的林琳推开虚掩的门,见一向笑意盈盈的柳白鹭怒气冲天的摸样吓了一跳,怯生生的问。
稚嫩的嗓音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柳白鹭抿紧了唇,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努力定下神来,唇角挂上浅淡合宜的笑容,对林琳笑道:“没事,看到一只老鼠而已。”
“哦,我家有老鼠药,要不要给姐姐拿一些过来?可管用了!”林琳仰着头对柳白鹭献宝。
***
齐裴云跳下柳家墙头,瞪着依着墙的时策满心羞恼:“你丫故意的吧!”
时策耸耸肩,无奈道:“我肚子疼拉肚子,又不是我的错。”
齐裴云哪儿能相信?转头质问老实人武曾:“你也是帮凶!”
武曾纳闷儿道:“不是你要先走的吗?”
被这两人算计了!齐裴云转头狠狠的瞪着柳家的大门,柳家斜对面就是张家,这条巷子里住户家的大门都是差不多的,他磨了磨牙,道:“不用说!这一定是张庭的主意!”
时策与武曾都是粗人,时策有些花花肠子,却没多少头脑,唯一有可能让他上当的就是今天借口要早点回家看娘亲的张庭了!
被戳穿了,时策与武曾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嘻嘻哈哈的去瞧张家的大门。
齐裴云摸着鼻子瞪着两人的背影转头再看看柳家的大门,他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最后不知道丢了个什么东西进柳家的院墙,然后拍拍手进了张家大门。
自打齐裴云走了,柳白鹭是怎么都觉得自己家里似乎多了一些异样的香味,这股子香味同几个月前的一模一样,不过几个月前的香气却没有这么明显,这次的味道有些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如此过了数日,柳白鹭终于忍不住问霜降:“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霜降有些奇怪,却还是在屋子里到处走了走,闻了闻:“没有啊。”
柳白鹭皱起了眉头,这跟那个人身上一样的味道着实让她心中堵的慌,她挥退了霜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了浴室的后窗前,这里的味道比较大一些。
她推开了窗子探头往下看去,冬日里的积雪早已融化,这里堆积了隔壁人家飘过来枯烂树叶树枝以及腐烂几近成泥的梧桐花。
在一堆的腐烂物中,她看到了一个细白如同珍珠一般的绿豆大小的圆球,香味似乎就是从这个东西上散发出来的。柳白鹭关好了窗子,出了门,站在东厢房与墙壁的小夹道前看着夹道又脏又乱的,立时便驻足不前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呢?”秦氏坐在游廊上依着美人靠晒太阳,见柳白鹭站在墙壁半天不动,问道。
柳白鹭转头看向秦氏,先是遥遥对她屈膝一礼,然后问道:“嫂嫂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今天的阳光很好啊。”秦氏答非所问。
柳白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秦氏的鼻子向来很灵,尤其是怀孕之后,有时候她在自己屋子里焚香,只选那味道极为清淡雅致的香料,秦氏在西厢房也能闻到,并且判断出其中有麝香,然后让她将香给熄灭。
孕妇不能长期闻到麝香,她后面那东西是什么?里面万一有麝香可怎么好?
柳白鹭虽与秦氏不合,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柳家的,她可不想秦氏有什么意外。
柳白鹭唤了向伯过来,指着她浴室窗口的位置说道:“向伯,那里有一个白色的,珍珠一样的东西,你去把它给我捡回来。”
柳苏氏在屋子里听到动静出来,见柳白鹭这般吩咐,问道:“白鹭,发生何事了?”
柳白鹭看着向伯进去了,方才转身走到柳苏氏身边见礼,又重新与过来的秦氏见礼,方才道:“女儿这几日一直闻到这院子里有什么味道。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问霜降,霜降也是不知。嫂嫂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女儿觉得奇怪,就四下找寻,结果在床后发现了一样东西,所以让向伯去拿出来。”
秦氏听了面色一变,看着柳白鹭就埋怨上了:“我有孕闻不得香。以前家里地方大,你爱用香就用,我也管不着你,可是现在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还随意用香,想害了我的骨肉不成?”
柳白鹭认真的看着秦氏,唇角仍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嫂嫂。少量的麝香对胎儿是无害的。所以我才敢用香。若是麝香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女人不孕小产,我也就不会捣鼓那些香了。更何况嫂嫂肚子里的是柳家的骨血,我身为姑姑,怎么可能残害自己的亲侄子?而且自从嫂嫂有孕之后,我屋子里再也没有点过香,那些麝香我也霜降放到了铺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