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没有抬头,淡淡地道:“皇后看着办吧。”柳婕妤一听,心中咯噔一声,她与皇后宿怨已深,此次她还不借机报复。
只听皇后道了声诺,转而对柳婕妤寒声道:“婕妤柳氏,出言不逊,着降为美人,于寝殿禁足三个月。”
皇甫德仪忙跪下求情道:“今日乃臣妾生辰,若因臣妾而令婕妤姐姐受罚,心实难安,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皇后温言道:“谤讥朝堂如此大罪,本宫如此罚她已是轻判,何况宫规森严,皇甫妹妹不要再多言,令本宫为难了。”
柳婕妤自知难以幸免,含泪扣了个头,便凄凄惶惶地离了瀛洲,回寝宫思过去了。
这下谁人不敢再言湄儿地位卑微不能入九嫔了。于昭容道:“既然陛下喜欢,那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李隆基声道:“就册封为婕妤吧!”
“这……”皇后此番做作,为的就是能让湄儿的位分与皇甫德仪持平,方便打压她,哪知一番心血,李隆基还是只给了婕妤的位分。
皇甫德仪见此喜不自胜,看来自己在李隆基心里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忙打断皇后的话,上前拉起湄儿笑道:“湄儿,咱们有幸能同师学艺,现下又能一同服侍三郎,当真有缘。”
湄儿心中微觉委屈,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忙笑道:“以后还请德仪姐姐指点。”正要起身时,腰间一直佩戴的玉佩跌在了地上,发出奇怪的叮咚声。
华妃“咦”一声,俯身捡起来,笑道:“这是什么玉佩,为何落地发出如此奇怪的声音?”
湄儿脸微微一红,回禀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自小就带在身上罢了!”
李隆基循声望去,只见华妃手里的拿着一枚通身纯白透亮的玉佩,形状甚是眼熟,便道:“华妃,拿与朕瞧瞧!”
华妃闻言递与李隆基,李隆基凝神一看,但见这玉佩由全身通透的羊脂白玉作成,纯白无暇的玉里有块黑黑的椭圆的事物,上面刻画着几棵高大细长的竹子,另有几个篆字写着平安吉祥。
李隆基心头一震,道:“皇后,朕上次给你的那块玉佩呢!”
皇后不知李隆基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事,诧异地道:“在臣妾寝宫的妆台里收着呢!”
李隆基沉声道:“常曦,你速回皇后寝殿,将那枚玉佩拿与朕瞧瞧。”
常曦吃了一惊,心里万般狐疑,急忙赶回寝殿,将那枚玉佩取来交给李隆基。
此时亭中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隆基接过皇后那枚平安玉佩,在与湄儿的这个一对比,发现竟丝毫不差!
华妃靠的近,看的清楚,惊讶地道:“陛下,这两玫玉佩一模一样呢!”
李隆基恩了一声,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枚玉佩自动合在了一起,原来玉佩中间黑色的椭圆物件是块磁石,双方吸引,登时合在了一起。
常曦此时已然明了,湄儿就是李隆基失散多年的那个武家的表妹!但这是真的么?湄儿真一直有这块玉佩,还是——皇后为了邀宠,替她假造的?如果是真的,为何自己一直没见她佩戴过?一时间心头涌上各种疑问,抬眼向皇后望去,见她也是满眼迷茫之色。
李隆基起身扶起了愣在地上的湄儿,激动地道:“原来你就是朕失踪多年的表妹!就是那个给朕平安玉佩的小姑娘?!好!你不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吗?朕来告诉你,你是恒安王武攸止的女儿,也就是朕的祖母则天皇后的侄孙女,朕的——表妹!”
众人听到这一连串的称呼尽皆懵了。
湄儿站在地上吃吃地道:“您的表妹??”
李隆基微笑地点了点头。
湄儿缓过劲来,忙跪在地上,声道:“奴婢不敢…。。不敢!”
李隆基道:“有何不敢?”
湄儿颤抖着声音说:“武家是叛臣……奴婢……”
李隆基莞尔一笑道:“武三思诸人虽是叛臣,但恒安王武攸止早逝,无甚劣迹,况且你那时刚刚出生,与你何干?你幼时见朕起兵,赠给朕这枚平安玉佩,朕很是感念你的心意,所以不必害怕。”
湄儿听李隆基这么说了,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李隆基把她扶起,揽到自己身边坐定,拉着她的手道:“你既是朕的表妹,那婕妤的位分便有些低了,朕封你做贤仪,位列九嫔之首!”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侧目,于昭容和郭顺仪进宫几年,仗着家世才爬上九嫔的位置,而风露不惜用肌息丸伤害自己的身体,百般作耗才弄了一个九嫔里最末等的德仪,更别说什么柳婕妤、王美人、钟美人一干人等,根本连望一望的希望也无,此时教坊司的一个舞姬,凭着一支飞天舞和一枚玉佩,竟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后、华妃的贤仪,一时间,亭中众人除皇后并华妃外都暗生嫉妒之心。
唯有常曦暗暗代她高兴,她这么喜欢李隆基,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于昭容最先反过味来,忙微笑着祝贺道:“恭喜妹妹成为武贤仪!”
众人这才表情不一地各道了声:“恭喜武贤仪!”
湄儿对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既感惊讶,又是欢喜,两道清泪不由自主地自白玉般的腮边流了下来。
李隆基伸手将她的泪水轻轻拂拭掉,柔声道:“不高兴么?哭什么!朕把皇后坤德殿附近的温春殿赏给你住,今日就收拾细软,搬进去吧!”
湄儿道:“多谢陛下!”
李隆基道:“还叫陛下,你应该称朕做表哥!”
湄儿粉脸含春,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害羞地叫了声,“表哥!”
华妃、钟美人等听着这一声甜甜的表哥,心里都不是味儿。
皇后笑道:“瞧三郎对你多好,别人的寝殿可都是尚宫局负责置备的,只有妹妹你的寝殿是三郎钦点的。”说着无意间向皇甫德仪瞥了一眼。
只见皇甫德仪紧紧抿着嘴,手里攥着衣襟,微微颤抖着。
王美人见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看来助丽妃娘娘复宠更加艰难了些。
众人又喝了一通酒,李隆基酒过三巡,又找回了表妹,一向千杯不醉的他也微微有了点酒意,便向高力士道:“摆驾长安殿,朕要回去休息!”
皇甫德仪娇羞地道:“三郎今日不去臣妾的含清殿了么?”
王美人笑道:“陛下,今日可是皇甫妹妹寿辰!”
李隆基道:“朕知道,今日露儿也累了,就自行回含清殿歇息吧!朕明日再去瞧你!”
皇甫德仪一阵委屈,低着头就要落下泪来,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柔声道:“那臣妾回去煮一锅好汤,给陛下醒酒,一会就命人送到三郎的寝殿去。”
李隆基微笑颔首,带人回了长安殿。
众人见此便散了,皇后拉着湄儿的手,让她来自己的坤德殿暂居几日,常曦见今日压了皇甫德仪的风头,又意外地贬了柳婕妤,湄儿更是荣升为九嫔之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兴奋之余就想偷偷溜去找萧煜,自从萧煜调到丽妃思过的秋爽斋去,二人已经几个月没能见面了!只是让小赵子代为传递过几封书信。到是那涎脸王爷,隔三差五地来找李隆基叙话,完事就借机来坤德殿烦自己。
湄儿被封在温春殿,这几日尚宫局的徐尚宫带着一大批内侍宫娥打扫宫殿,添置摆设,皇后更是着意赏赐了许多,六宫其余妃嫔也有贺礼,这些礼物大多是些金银玉器,唯有清辉殿于昭容的千里江山图最是别致,常曦经查拿来把玩,真是爱不释手。
这日,尚宫局的人来坤德殿问了湄儿的彤史,把侍寝的日子定在三天以后,还吩咐两个年长的宫人这几日为武贤仪好好准备。
侍寝当天,湄儿先是在华清池洗了身子,常曦看着一池玫瑰香汤,咕嘟咕嘟地轻响着,偶尔冒出几个水花,觉得这温泉到是有趣,就也想下去洗个澡。被旁边宫人凌厉的眼神看的缩了缩脖子,最后也没敢下去。
梳洗完毕,那些个宫人又在湄儿的全身细细地涂了几层茉莉香膏,这茉莉香膏可不同于上次钟美人熏衣服时用的次货,而是尚宫局特意经九蒸九晒调制的香料,抹在皮肤上,不仅有美白肤色的作用,还会让肌肤散发持久的清香。
一切处置完毕,常曦远远地看着湄儿如玉般美妙的胴体,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醉人味道,心竟然也砰砰地跳得厉害,暗道:自己是女的尚且如此,李隆基见了还不迷醉于她的石榴裙下。
思附间,只见两名宫人给她披了一件薄薄的纱衣,将她轻轻地抱进华清池旁的内阁榻上,扯下了榻边挂着的两扇轻纱,日光透过淡粉色的月影纱,朦朦胧胧地能看到湄儿柔顺的长发散了一床,身体呈现着玲珑的曲线。两名宫人各抓住她一只玉足,拉开了她的两条腿,其中一个道:“武贤仪得罪了!”说着低下头去查看。
湄儿将头转过来,看向帘外面的常曦,一张脸羞的通红,身子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着,常曦张大了嘴,不知道里面这是在做什么?正惊讶呢,听低头的那个宫人道:“恭喜武贤仪,是处子身。”
说着,轻轻放下她的双腿,为她盖了一层轻软的锦被,纳了个福道:“奴婢这就回尚宫局复命了,这本书请贤仪好好研习,奴婢告退!”言毕,低着头恭敬地退出内阁。
湄儿见她们走了,向帘外面目瞪口呆的常曦招了招手,常曦掀起帘子,坐在她的榻上,吐了吐舌头道:“没想到侍个寝规矩这么多。”
湄儿笑道:“这是宫里的老规矩了,习惯就好!”
常曦看着脸还是红红的她,不好意思再深问,便道:“她们刚才给了你一本什么书?”
湄儿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说着便想翻开看看,常曦一把抢了过去道:“读书我最在行,我帮你看!”连翻了几页,一张俏脸从白变红,最后合上了书,呐呐地道:“嘿嘿……这个你还是自己看吧!”
“怎么?”湄儿看着常曦怪怪的表情好生惊讶,什么东西看的脸都红了?拿过来来一瞧,里面全是男女合欢的各种体位……。
常曦低着头,蹭到了床榻的另一边,轻声道:“我不偷看……你自己看吧!”
湄儿啐了一口,羞道:“人家才不看这种羞死人的东西呢?”
“额?”常曦道:“可是你不看不行……。你今晚要…。。嗯……你懂的!”
湄儿的呼吸有点急促起来,想起今晚要侍奉李隆基,心里不禁觉的非常紧张,低声细语地道:“你说…。陛下会不会很严厉?我…。。侍候不好,他会不会怪罪我!”
常曦笑了笑,打趣地道:“怎么会!陛下可是你的表哥呢!必定怜你爱你,哪里舍得怪罪你?是不是——表妹!”常曦捏着嗓子,细细地叫了声,然后挤眉弄眼地看着湄儿,气的湄儿抓起身后的靠枕就要扔她。
“走光了!走光了!”常曦看着湄儿胸前两座颤微微地乳峰,大呼小叫地调笑。惹得湄儿脸上的红潮逐渐盖到了耳根,一手用锦被捂住胸口,一手将那银丝绣线鸳鸯靠枕冲着常曦的脸就扔了过去。
常曦笑嘻嘻地躲着靠枕倒退着往后跑,“哎呦”一声,不小心撞进了后边一人的怀里,云鬓散了一半,要不是后边那人双臂有力,自己就要摔在地上了。狼狈地回头一看,此人剑眉星目,正是李隆基。
“奴婢该死!冒犯陛下!”常曦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一缕秀发从额头飞下粘在脸颊上。
“做什么呢?这么开心?”李隆基和颜悦色地道。
常曦连忙摆了摆手道:“她…。。我…。。没……没什么!”
湄儿红着脸悄悄地把那本书塞进了褥子底下。
高力士伺候着李隆基坐定,又上了回茶,板着脸对常曦道:“常曦姑娘,你虽然和武贤仪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但说话做事也要有个分寸,现在武贤仪已经贵为九嫔之首,你身为宫女,怎么能在贤仪面前,你呀我呀的乱叫,成何体统!”
常曦脸微微一白,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湄儿从那次晚宴开始就不是和她在教坊司一起玩耍的好姐妹了,她如今已经是有身份的贤仪,怎么还能用旧时的称呼。
“奴婢下次不敢了!”常曦躬下身向高力士保证,随即转过身说道:“奴…。。婢…。。该死,请武贤仪饶恕奴婢大不敬之罪。”心里突然好难受,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湄儿躲在锦被里,慌乱地道:“没…。没事……快起来!”
李隆基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表妹,你喜欢常曦怎么称呼你,就按你的意思来吧!”
湄儿便道:“常曦快起来!你以后还是叫我湄儿吧。”
“奴婢不敢!”常曦黯然地退到她该在的地方。
湄儿闻言也不再强求,向李隆基喏濡地道:“表哥,湄儿想先换身衣服。”
李隆基看着要起来又怕露出身子的湄儿,笑道:“不用换了,朕来看看你就走。”
高力士微笑着道:“武贤仪,陛下是想问您,您今晚想去长生殿侍寝,还是留在自己的温春殿?”
湄儿眨了眨明亮的大眼,心中欣喜无限,一般嫔妃侍寝是不准去皇帝的寝宫长生殿的,只有皇后有个资格,李隆基这么问是摆明心里看重她了。
湄儿垂下头,杏靥凝脂,娇声道:“平素听人家说,表哥长生殿里的龙涎香味道十分独特,湄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去闻一闻?”
常曦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湄儿如此轻易的成为九嫔之首,已是遭人嫉妒,要是在长生殿侍寝,岂不是更惹人注目?但是她现在是宫女,又刚被高力士训责过,如何敢插话。
却听李隆基笑道:“那好,今晚朕命七宝香车去温春殿接你。”
“谢谢表哥!”湄儿笑靥如花地道。
李隆基刚想说点什么,丽妃身边的掌事女官储香大叫一声,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高力士见状,怒斥道:“储香你不要命了?敢在此高声喧哗!”
储香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断续续地道:“陛下…。钟美人…。钟美人带人大闹秋爽斋,丽妃…。。不,赵才人一怒之下…。触柱……”
“什么!”李隆基惊怒交加,霍然起身,喝道:“赵才人怎么了!”
“额头碰伤了,流了一地的血!”储香抬头窥着李隆基的脸色,见他剑眉斜飞,一双眼睛寒芒大盛,接着哭道:“钟美人今早不知道在哪里着了些气恼,带着一群人来秋爽斋兴师问罪,奴婢就上前说了句‘陛下命才人在此思过,不宜惊扰…。’钟美人身边的内侍宫娥就上前殴打奴婢。”说着撸开袖子,两臂都是淤青,在仔细看她的脸,嘴角也青紫了一块。
李隆基寒声道:“接着说。”
储香呜呜地哭着,说道:“紧接着赵才人出来了,问钟美人因何事喧哗?钟美人就拿手指在才人脸上骂道‘贱婢!欺骗陛下尚不知悔改,竟还敢变着法的勾引陛下?’才人生了气,说道‘我足不出户、静思己过已经几个月,如何能勾引陛下。’钟美人就道‘贱人自有贱人的法子,虽未出门户,可仍旧心思歹毒。’才人气不过她左一句贱婢,又一句贱人,就顶撞了钟美人几句,哪知钟美人盛气之下,竟打了才人好几个耳光。才人问她凭什么,钟美人就盛气凌人地道‘我是正四品美人,而你只是从五品的小小才人,你不守宫规,我替皇后娘娘教训你几下,有何不可!’才人记得陛下的吩咐,不敢再和她闹,以免六宫众人说她不思悔改,但又受不得钟美人的气…。。就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李隆基听罢,久久不语,阁内气氛压抑地诸人喘不过起来。
高力士见李隆基眼光闪烁不定,知道他起了疑心,怕是储香的一面之词,忙跑出华清宫,亲自前往打探,不一会功夫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声道:“陛下确有此事!”
常曦心里咯噔一声…。。暗道:钟美人虽素来口角伶俐,活泼浮躁些,但哪有这个胆子敢去秋爽斋闹事?她就这么肯定丽妃不能复起?
储香见高力士也肯定了她的话,忙爬过去,匍匐在李隆基脚下,哽咽道:“才人虽然有大过,但请陛下念在才人服侍您多年,又抚育过皇子的份上,还她个公道吧!”
李隆基森然道:“钟美人说她是正四品的美人,有资格惩罚赵才人是么!那好……高力士,传朕旨意,钟美人装横跋扈,着降为宝林…。。让她滚出朕的兴庆宫,搬到掖庭局去吧!”
常曦和湄儿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禁打了个哆嗦,掖庭局是管理宫内低品阶的宫女和有罪的官员妻女之处,上官婉儿就曾呆在那里,被宫奴筇面,后武则天怜她有才华才将其赦免。李隆基这么处罚钟美人,竟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高力士暗道一声:这钟美人真是蠢,陛下可以不容情地处罚丽妃,可你一个无宠也无子的美人也敢去打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摸不准陛下的脾气,去掖庭局受苦也是应该的。当下道了声诺,就去传旨。
储香见李隆基如此重罚了钟美人,明明是对丽妃还有余情,忙道:“陛下,才人现在昏在床上,神志不清地唤着您的名字,陛下…。请您去看看吧。”
常曦和湄儿都捏了一把汗,素知李隆基重情,如若真去了秋爽斋,听了丽妃梨花带雨地喁喁情话,真会放了她也说不定,那时候她与皇甫德仪、王美人一联手,胜负就是未料之数了!两人都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嘴唇轻动,声道:“朕今日有事,就不去了,你下去传御医好好为你家才人诊治。”说着挥了挥手。
储香见此,还想再求几句,只见李隆基眉头微皱,不怒自威,吓得储香不敢再言语,磕了个头,就惶惶地退了出去。
常曦暗暗松了口气,见李隆基有些沉重地走到内阁的榻上,坐了下来。常曦见此,识趣地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湄儿泪光盈盈地扑在李隆基怀里,李隆基道:“怎么了?”
“表哥!湄儿有些害怕!”小小的身子蜷在一处,轻微地抖动着。
李隆基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声道:“只要你安心在朕身边,不做这些令朕伤心的事,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湄儿道:“我自幼失忆,又无人教养,如果有一天真的惹表哥不高兴了,表哥也会这么对湄儿么?”
李隆基道:“朕生平最恨两件事,一者,身为女子飞扬跋扈。二者,心思阴狠欺骗于朕,只要湄儿不犯这两点大罪,朕一定不舍得如此重罚你。”
湄儿打了寒战,双臂缠绕着搂住李隆基的脖子,声道:“那就好!表哥放心,湄儿会乖乖地留在表哥身边,服侍表哥。”
李隆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但愿如此,朕真心希望有个女子是用心爱朕的,而不是为了地位和恩宠。”
湄儿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湄儿一定做这样的女子。”
李隆基看着她充满稚气的脸,莞尔一笑。
“咚咚!”阁外传来轻微地敲门声。
“何人?”李隆基道。
“是老奴。”高力士低声回禀。
李隆基道:“旨意已经传完了么?”
高力士声道:“已经晓谕六宫,钟美人听完圣旨就昏了过去。”
“哼!”李隆基声道:“这般心狠手辣、专横跋扈的女子,不值得同情。”
高力士恩了一声,又道:“陛下,老奴还来时,听说含清殿的皇甫德仪在宝华寺祈福时晕倒了!”
“哦?”李隆基大为诧异,声道:“她去宝华寺为何人祈福?”
高力士道:“老奴不知。”
李隆基放脱湄儿,柔声道:“朕去宝华寺看看,你在睡一会,晚上朕命七香车前来接你!”
湄儿温顺地点了点头。
李隆基为她扯过锦被,掖好,快步出了华清宫,往宝华寺方向去了,常曦看着他着急的背影,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宝华殿是兴庆宫中各妃嫔祈福烧香的地方,大殿分作三层,其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下层依着春夏秋冬四时,分作四方四色;中间依着十二时辰,分作十二间,层顶成一圆盖,铸天龙八部捧着屋顶,上层按二十四节气分成二十四间,屋顶亦作圆形。
李隆基快步进殿时,只见重纬明灯下一羸弱女子正专心地跪在蒲团上念诵《往生咒》,可能是由于跪的时间长了,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一张原本红润白皙的脸变得异常青白,身旁一个宫女低眉顺目地跪在那女子身旁,手持一摞抄好的经文。
“露儿?”李隆基轻呼一声,那女子并未转身,好似没听见一般,应该是念诵的十分专心。
那宫女听见呼唤,转首看是李隆基,忙跪在他脚下哭道:“陛下!快劝劝德仪吧,她从几天前就开始不停地抄经书,前日又跪在这诵经,已经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了,刚才晕倒,奴婢劝了几句,她也不听!”说着,双手将经文捧至李隆基跟前。
李隆基拿起厚厚的一摞经文,上面都是同一个女子的字迹,字体并未有想象般娟秀,而是颇为拙劣。
“别再念了!”李隆基心痛地将跪着的皇甫德仪揽在怀里。
“啊!”皇甫德仪显然吃了一惊,吓得手一哆嗦,一串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散了满地。
李隆基温言道:“这是在为谁念诵经文?竟如此虔诚!”
皇甫德仪长长的睫毛盖在脸上,伏在李隆基怀里默默不语。
“是你的至亲枉死了么?即便如此,也应注意身体!”李隆基温柔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
“嗯!臣妾知道了,三郎不用担心!”皇甫德仪挣扎就要起身,垂着头将地上散了的菩提子一一捡起。
李隆基看了眼身边跪着的宫女,问道:“德仪这是在为谁诵经?”
那宫女哆嗦着抬起头窥探着皇甫德仪的脸色,见她微微摇头,便吓得垂下头,不敢再说。
李隆基用余光早已看清了皇甫德仪的神情,加重了语气,喝问道:“快说!”
那宫女呜呜地哭道:“德仪是在为昭成顺圣皇后念经超度。”
“什么!”李隆基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望了望地上的女子,柔声道:“你是……你是在为朕的母亲超度?”
皇甫德仪红了脸,怒斥那宫女道:“谁叫你多嘴的!”
李隆基再次感激地将皇甫德仪揽在怀中,声道:“难为你还记得!”
皇甫德仪哽咽道:“母亲她死的凄凉,臣妾虽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但也想略尽一份绵力。”
那宫女跪着道:“德仪她不独在这抄送经文,她说明日十月十五是水官大帝临凡,素闻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德仪还连夜抄了几百份下元水官大帝宝诰,为故世的昭成顺圣皇后祈福。
李隆基听罢神色黯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那时自己只有八岁,是正月初二,刚过完年,他的生母德妃窦氏领着他和玉真妹妹在园里的雪地里打雪仗,自己追着玉真妹妹跑,还害的她跌了一跤,哭的小脸都花了。母亲就怪自己调皮,可是母亲她自己何尝不是?她经常故意伸出一只脚,轻轻地绊自己一跤,然后再抱着自己连说‘母亲疼你’,不过自己和玉真妹妹不一样,自己从来没哭过,哪里像玉真,是个爱哭鬼。想到玉真可爱又可笑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可是…。。可是就在那天,突然冲进来几个带刀侍卫,将自己的生母德妃和大哥的生母皇嗣妃强行拖走,母亲的金钗散了满地,头发也披散下来,一直喊自己的名字,父亲就这样死死的拉住自己和大哥,站在屋檐下无能为力地流泪。至此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贵为皇嗣,连个受宠的奴才都不如,求遍了宫里的内侍宫娥,才得了消息——原来有个叫团儿的宫婢诬陷母亲和皇嗣妃携巫蛊诅咒祖母则天皇后,祖母就狠心地将母亲和大哥的生母杀死在宫禁里,连尸骨都没有留。
父亲身为皇嗣的屈辱!幼时丧母的辛酸!李氏家族惨遭屠戮的事实!十余年来在武则天临朝阴影下胆战心惊的日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本来已经深埋在心底的对武则天、对武氏家族的仇恨,竟又重新燃起,俊朗的脸上随即显出骇人的神色。
皇甫德仪细细窥察着李隆基的脸色,见他先是喜悦、后是迷茫,最后变得异常恼怒,知道此计已成,便哭道:“听人说,枉死的人是不能进轮回的,会变成孤魂野鬼,四处飘荡。”
李隆基的心像是被万箭刺穿一般,身为儿子竟连亲生母亲的尸骨也寻不到,害她不能入土为安、得升仙界,当真是不孝至极!可是自父亲登基以来,自己与父亲几乎将大明宫翻了个遍也未能找到母亲的尸骨,祖母则天皇后真的将她们挫骨扬灰了么!
皇甫德仪悲伤地道:“母亲的尸骨寻不到了,虽然先皇为她们招魂,并安葬在东都之南,但臣妾总担心母亲魂魄不安,四处游荡,所以在这诚心超度,希望母亲能早登仙界,脱离苦海。”
李隆基颔首道:“当真难为你了,皇后没有想到,朕也忽略了,可真是不孝之极!”说着,黄袍一撩,跪在皇甫德仪身旁的蒲团上,柔声道:“朕在这为母亲诵经超度,露儿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快回含清殿睡会吧。”
皇甫德仪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三郎,臣妾要在这陪你。”
李隆基见她执拗,也不强求,只是柔声道:“不要过于劳累。”
皇甫德仪甜甜一笑,说道:“能陪伴三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哪里称得上劳累,难道三郎嫌臣妾难看,在您身旁碍眼么!”
“伶牙俐齿的!”李隆基莞尔一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心里暗暗感激老天爷终于给了她一个不为恩宠,一心喜欢自己的女人!
长生殿的龙榻上,湄儿裸着身子在胡思乱想着……李隆基还没有来,她的心已经乱了套,深吸一口气,想平复一下心情,奈何龙涎香的气味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不知自己能不能服侍好他?他会不会喜欢自己?多年来只能高山仰止,今日却能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安然入睡,当真是幸福的很!
湄儿想着想着嘴角就浮现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慢慢地又想起了那些令人脸红的姿势,耳边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潮,慢慢的涌上脸颊。
听说第一次会很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锦被下的湄儿用双手紧紧攥着被角,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一时间羞怯、害怕、兴奋、喜悦各种感情纷沓而至,殿中朦胧的烛火摇动着,偶尔爆出几下清脆的响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湄儿有了浓重的睡意……陛下怎么还不来?难道他被什么事绊住了?
又过了许久,长生殿里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李隆基仍是没有出现,湄儿的心里从兴奋、羞怯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恐惧。
脚…步声?
湄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砰砰直跳——这是他来了么?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