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险般火速收拾完毕。我冲进卧室,一面回头冲MAY嚷:“我拿皮包,你先开门!”
“还用你说!你快点吧!……啊——!”
“又怎么啦!鬼叫什么!”
我皱着眉头从房里奔出,却也是一声惊呼:“叶勇!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叶勇面色铁青,整个微微发福的身躯站得像块钝重的盾牌。凌乱的刘海下面,一副圆形的镜片泛着白惨惨的寒光。
“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他逼视MAY。
“叶勇,其实这不关MAY的事……”
叶勇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向前逼近几步。“我打了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MAY抬起脸与他对峙。“叶勇,当初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很明白,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我在努力!”叶勇猛地上前几步。欲抓她肩膀,被MAY连忙错开。
“MAY……”他颤声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名誉、地位、家庭、前途……我通通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MAY叫起来,“我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更加不想跟一个没有名誉、没有地位、没有前途,甚至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在一起!”
“MAY……”叶勇突遭痛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盯住MAY,“可是,你当初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有家庭的人……”
“是!所以我根本不想和你的家庭扯上任何关系!——你到底明不明白?叶勇,我不想承担任何我承担不起的责任!”
“可我不会让你承担责任!——我来做!所有的事情,通通由我来承担!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接受我的付出和爱情!”
MAY冷笑:“凭什么我就一定要接受你的付出?叶勇,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些所谓的付出和爱情已经快要把我压垮了吗?”
“不可能!”叶勇大叫,“我那样爱你!我只会想要保护你!”
“所以这就是你的自私,叶勇。”MAY笑,“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看,你居然连我所承受的压力都感觉不到!”
叶勇一下子被击垮了。
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呻吟:“为什么会这样!MAY,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么?难道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么?”
MAY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突然轻轻捅了我一下:“我们走,别理他!”
“可是,这……”
“走吧!”她不由分说拉起我,转身疾走。
“别开玩笑了!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一个人留在那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他还能干出什么!”
“说得倒轻巧,那又不是你家!”
“放心吧!他的目标是我,你家里那些破铜烂铁,他才没兴趣呢!”
“废话!在我心目当中,我家里那些破铜烂铁可比你值钱多了……”
“MAY——!”一声粗吼在楼道里犹如闷雷翻滚而至。
MAY狠跺脚,“叫你废话多!追来了吧?”
“MAY!”叶勇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别走!”
“放开!”MAY皱眉,用力挣扎,“你弄疼我了!”
“我不让你走!MAY,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今天……”叶勇咬唇,“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笑话!”MAY冷哼一声,“从来都没听说过男人问女人要交代的!好!你到底想要个什么交代——你说!”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MAY,我要你继续这样跟我相爱下去!”
“不可能!”MAY冷冷道,“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游戏规则——叶勇,是你先破坏了规则!”
“可我们不是玩游戏!”叶勇抓狂般扯自己的头发,抠自己的脸,“MAY,我们是相爱的——我爱你,你也爱我!……”
MAY飞速冲我递了个眼神,我拼命点头,两人手拉手悄悄向后退去。
“你是要我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凄厉的吼声让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竟发现叶勇立在楼道的窗台上,一手拉住窗沿,一手紧握成拳。夜风肆虐。黑色外套剌剌作响,像一只巨型蝙蝠正欲高飞。
楼道灯昏暗而摇晃。黄色阴影如同潮水在面上起伏。看不清他的眼睛。两片镜面仿佛黑色洞穴,隐隐闪着寒光。
“MAY!……”我扯住MAY的袖管拼命摇晃。
MAY双手环于胸前,淡淡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忽然笑了:“我没想到你这样幼稚,叶勇!”
叶勇音色凄然:“你不是就想要我死吗?你这样逼我,让我走投无路……MAY!没有你我宁愿死!”
“没有我,你就要死么?”MAY笑,“好!那你就跳下去!现在,马上跳下去!”
“你说什么?”
“MAY!”我直跺脚,“你就别再刺激他了!——叶勇,你冷静点,先下来!大家有话都好好说吧!”
“炎炎,你别理他!”MAY满眼鄙夷,“他有种就让他跳!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在这里烦我!”
“你说什么!”叶勇把牙齿咬得一片吱嘎乱响。
“我说你给我跳下去!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一定要跳下去给我看看!”
叶勇顿时僵在原处,身体如被人淋了滚油簌簌发抖。“你……你……你……”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叶勇终于还是选择跳回楼道,回归人世。灯光下,瞥见他的面色一片青白。
“好!算你狠!”他把手指直戳到她鼻尖上去,“我们走着瞧!”
说罢,恨恨一甩手向楼下跑去。
我看了看MAY,又看了看微尘飞扬的楼道,一时间目瞪口呆。
耳边依旧能听到楼道里隐约而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仿佛是做了一场夏日的梦。烦躁而混乱。醒过来,却只剩下梦中的闷雷声缭绕于耳。
“你真牛!”我对MAY竖起了大拇指。
“少NFDA1`拢盡AY白了我一眼,“叮当等着呢!再不快点,真要被她骂死了!”
正说着,叮当的电话已追踪而至。“你们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到!我都快饿死了!”
“别提了!刚刚陪MAY跟人干了一架,天翻地覆的!”
“这女人又搞什么?”
我叹了口气,“到了再跟你细说吧!”
5
著名的Paulaner。位于汾阳路上的德式餐吧。以自酿的鲜啤和纯正的德式餐点闻名于沪上。
叮当属于我们三个里面的“大户”。不但有有妇之夫的男友老谈为依靠,还有一家与姐儿们合开的投资公司撑门面——比起帮家里打打零工,每月问父母伸手讨生活费的MAY,和终日惶惶、朝不保夕的我,她的确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在那里大宴宾客的人。
一口气冲上二楼。看见叮当远远冲我们晃动手上那大块的Gucci精钢腕表。
“八点差五分!”她叫道。眼中有拷问的神气。
“好吧,好吧!”我举起双手,“我只是从犯——罪魁祸首在这里,你问她!”我指了指MAY。
MAY白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叮当看着MAY。
“能有什么事?”MAY不以为然,“你听炎炎瞎扯!”
“我瞎扯?差点都闹出人命来了——还瞎扯!”
叮当皱眉:“怎么搞这么大!是谁的命差点丢了?”
“你说呢?”我笑,“反正不会是MAY的。”
“我有什么错?”MAY不满地叫起来,“我不过是寻求爱情!”
“然后,把寻求来的爱情弃如敝履。”
“你今天是成心要跟我作对是不是?”MAY瞪我。
我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叮当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刺鼻的“万宝路”的味道。很少有女人亲睐这种过于冲鼻的烟味——叮当是一个。或许她觉得只有这种暴烈的烟味才可以维持她激越的精神跟行动力。
“你很烦躁。”她打量MAY。
MAY瞪眼,“被个戆人缠了老半天,现在又被自己的朋友奚落,能不烦躁吗?”
“不,”叮当微笑,“这些都不重要,MAY——重要的是,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还不能解答自己。”
MAY低头揪下一块餐包塞进嘴里。“不是请吃饭吗?怎么还不叫吃的!我饿了!”
叮当笑笑,转脸望向我,“你呢,炎炎?你怎么样?”
“我?还是那样呗!孤魂野鬼一个,四处瞎晃荡!”
“有没有考虑来我公司帮我?”她突然说。
“你公司?”我一愣。
“就是那家投资公司。”
“哦——可是……我去了做什么呢?”
“骗钱。”她若无其事地吐出两个字。淡淡的青白色烟雾从上扬的嘴角溢出来,给这两个字蒙上了一层“生人勿近”的神秘外衣。
我生生咽了口口水,眨巴了一下眼睛,“谢了!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我想劝她说政府每日公告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任何一种自由都是相对的。可是,我猜她一定会回答我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于是我只能把这句话连同口水,一齐咽回肚子里。
“随便你吧!”叮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笑容更深了一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我说。
“我?”叮当顿了一顿,“什么事?”
“你跟老谈……有什么打算?看来他是不会离婚的。”
叮当低头弹了下烟灰,“我知道。”
“那你还……”
“算了,”她笑笑,“不谈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我望着叮当的脸,突然听到耳边细细碎碎的沙沙声。唏唏嗦嗦的。是春夜的蚕啃噬桑叶的声音。那些贪婪的孤僻生命。用力地吸收养分。只为了给自己筑起一道坚实屏障,与世隔绝。
不需要理由。不是每一条幼虫都能化蛹成蝶,破茧而出。
有句话叫做“作茧自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被那厚厚的茧,给缚死了。